人带着孩子躲进大山的理由了,但让他疑惑的是,孩子的父亲呢?就这样让一个时日不多的女人带着年幼的女儿流落荒山吗?
似乎看出空山一叶的疑惑,女人淡淡的说:“她的父亲是忍村的首领,前些日子在任务中死去了。为了村里的更多人能活下去,他明知必死,但还是带着所有忍者接受了任务,结果一个也没有活着回来。”
身为忍者,慎言是必须要遵守的戒律,但这个女忍修习的便是怎样与男人打交道的忍术,所以总能让不善言辞的空山一叶产生交谈的欲望,与其说是幻术,不如说是交际学、心理学、微表情学的集合。至于为何她如此轻易吐露出自身最隐秘的经历,当然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她自知活不了多久了,从她得知患上肺痨的那天开始想要自我了断,江户时代,肺痨是第一大绝症,天皇摊上此病也只能等死,唯一不同的是多活几年而已。
丈夫看她可怜,不顾被传染的风险娶了自己,是这辈子最大的恩情,那丈夫死后,怎样照顾好他的孩子便成为她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任务。
这些日子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不是看似和善但实则垂涎母女美色的混蛋,就是想直接把他们生吞活剥的山贼,不到没有任何帮助,反而处处是危机。雾子武功虽可自保,但毕竟还是个小女孩,真落到那些人渣手中,自己死不瞑目!
只有眼前这位剑客对她们没有任何企图。她所修习的忍术和经历过的男人让她可一眼看穿对方的本性,只要他答应照顾雾子,就一定会办到。而且以对方的剑术,让雾子过上不再贫困的生活那就最好不过了。
此时空山一叶考虑的可不是这些。
秘术、幻术、首领、村子、全军覆没……听到这里,空山一叶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矮小苍老的身影,那个被他亲手捉住的风魔里忍者,好像是叫平八什么的。难道是……“你说的忍村是叫做风魔里吗?首领是一个叫平八的忍者?”
女人闻言面色大变,豁然起身盯着空山一叶:“你怎么会知道?!除了同为忍者,风魔里一向不为外人所知,也不会吐露自己的情报!”
“我叫空山一叶。”空山一叶并没有打算掩饰身份,也不在乎女人是否打算当场报仇,只是有些感叹命运无常。
“是你!剑圣空山一叶!”女人的神色相当复杂,毕竟是自己的杀夫仇人,也是雾子的杀父仇人,但以自己的武功,不,以全村人的武功也不是对手,想报仇无异于痴人说梦。不过这个人相当于毁了村子,也相当于救了村子。
如果没有他,风魔里也许还会传承下去,但没有这次任务带来的佣金,已经快要撑不下去的忍村除了几个忍者之外究竟会饿死多少人?况且他本身也只是个受害者罢了,如果不是剑术通神,埋在土中的就换做是他了,如此说来谁是谁的仇家还不一定。
“呵呵、呵呵,这是菩萨的安排吗?”女人低声自语道,原本自己还打算想办法让他接受雾子的啊!
空山一叶也觉得命运的安排委实可怖,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与这伙忍者产生什么交集,但就是在这个荒无人烟的深山中遇到相当于仇家的遗孀,他竟不知该如何面对。
杀了她们让他们一家团聚?空山一叶还没有冷血到这种地步;帮助她们?不说自己有没有理由这样做,她们能不能接受还不一定。
空山一叶提剑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荷包——装着岛田老板赠予的全部小判。放到女人脚边,他转身说道:“一点钱财而已,不是想帮你什么,只不过……算了,随你吧。”
就在他刚刚迈出脚步时,只听背后的女人淡淡问道:“剑圣大人,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们?”
空山一叶顿了顿,“没兴趣。”
女人拿起钱袋捻了捻,又重新抛向空山一叶,“你不杀我们,我不会感激你,但我们也没必要接受你的帮助。”
空山一叶依然没有转身,反手接住钱袋重新塞进怀中,同时有些敬佩这个身体无比衰弱,但精神却极其强大的女人。
这个时代为了钱财杀人夺命的不知多少,远的如江户城中的浪人,近在咫尺的有漫山的山贼,虽说理由都很充分:活不下去。但为了自己活下去便要杀人么?也许情有可原,更多的仍然是自我掩饰的借口。真的活不下去的话,为何不直接向导致他们活不下去的罪魁祸首幕府拔剑复仇?反而以更加弱小的对象下手,以剥夺别人生命为代价换取自己的生存,这岂不卑鄙?
空山一叶摇摇头,没打算在说些什么,就当做一场意外的偶遇吧。
但刚刚想要迈动脚步的他,霎时转身,冲着黑漆漆的树林高声喝道:“出来!如此高手,鬼鬼祟祟岂不自贱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