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分心

    小豆坐在冰冷的长凳上，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相恋多年的女友，告诉他，“对不起，我不能去你的城市。”

    两人从大学时期就在一起，那时候阳光明媚，刚上大一的明亮的少年和同乡的俏丽女孩，那么自然的走到了一起。

    四年里，他们一起上自习，一起吃饭，一起放假回家，一起开学返校。

    在大家的眼里，两人是一对完美的眷侣，来自同一个城市，奔向同一所大学。两人有着类似的家庭条件，普通知识分子的家庭，父母也因为他们的交往而熟悉，彼此沾亲带故的小城，在互相询问中，甚至他们今后的婚礼，都会有重复的宾客。

    于是在长辈的眼里，这就是缘分。他们不需要担心未来，儿子或者女儿，因为另一半不在同一城市而离开，即使都留在大都市，彼此也有照应，逢年过节也都能回来看看，生活习惯和风俗人情几乎都不成问题。更重要的是，他们对儿子或是女儿的另一半都非常满意。

    在小豆的世界里，她是爱人，也是亲人。好像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一家人。

    小豆是方力的小名，他很朴实，很善良。中学时代他努力的读书，大学四年也并没有特别放松，和她的爱情就像完美的伴侣。小豆也很纯洁，四年里，他认定了她将会是她的妻，以至于要把最美好那晚，留给为她披上婚纱的那一天。因此，他们最过分的行为，也只是深深地抱紧对方，分别的那一刻，抱得最紧。

    那几年的相处，他们在校园里，在图书馆的长凳相拥而坐。流连湖边的垂柳，在宿舍楼下彼此等待，不止一次的告诉对方，我们一辈子都会这样吧，再也不会分开吧。

    很可惜，毕业前夕，悄悄地发生了变化。

    最初，是她的爸爸，主动告诉小豆，他想让他的女儿留在家乡，打算动用所有的积蓄和人力资源安排好女儿的工作。

    接下来，是她的妈妈，询问他今后的打算。可是他是个男孩啊，而且他的专业是软件工程，在产业化高度集中的今天，回乡或许代表着待业，或许代表着事业单位的文员工作，学无所用。

    听到了小豆诚实的诉说，她的妈妈并没有对小豆的保证做什么评价。在她妈妈看来，一定努力打拼和奋斗，不会亏待了她女儿的誓言，哪里有父母在身边的照顾更有保证。于是意味深长的暗示，无非是希望他把持住，不要把她的肚子搞大了，不要先斩后奏。

    但是，小豆的父母也不是没有准备。

    男孩和女孩的准备是不一样的，她的爸爸会为女儿倾尽全力的准备一个稳定的工作。小豆的父母则是早早地开始了布局，在小豆上大学的城市，同样倾尽全力为他全款买好了一套两居室。

    气氛变得有些不同，两人最后在校园的最后时光，还是那样手拉手，但是再也不会问起今后的打算，这个问题无解，即便可以，谁也不能说服自己，去说服对方牺牲。

    于是她走了，小豆送的，背着包，拎着行李，她哭的很伤心。小豆拍着她的肩膀，

    “我会经常回来的，我们家在一起呢！”

    “你有空可以来看我的，今年我爸就把房子装修好了，你来了有住的哈！”

    “放心了，我已经有工作了，而且没有任何贷款负担，三年，三年我一定年薪超过三十万，到时候我肯定娶你，养你一辈子。”

    “我干好了，肯定就能落户这里，到时候，我们以后的孩子就可以直接有大城市的户口，从小家伙这一代开始，不会再有我们的奔波了。”

    “谁要跟你生孩子。”她破涕为笑。

    小豆很朴实，没有年薪百万的浮夸承诺，只说三十万，三十万足够了，足够和她一起生活。然后，再努力，总有办法，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小豆三年多来很努力，做到了项目经理，拿到了计划中的年薪。

    只是每年回去的时候，也不像从前上大学一样，会去对方家里吃饭。聊天从视频变成了语音，从语音变成了文字，虽然每天都有问候，却不再那么的即时。

    当然，她并没有躲着小豆，只是没有那么即时的回消息而已。也许是工作突发事件，也许是临时有朋友在不方便。

    代替每时每刻随时联系的，是她经常打电话约小豆聊天，约一个两人都同意的时间，有白天有夜晚。有时候是工作上的烦恼，有时候是一些人生感悟。

    几乎每次小豆都会不用预约，有空，因为他总是把身边的工作先放一放，甚至会洗一半澡出来。

    小豆喜欢听完她的每一句话，努力的安慰她。同时，小豆喜欢把这段时间身边发生所有事情，尽量用生动有趣的语言讲给她听，经常逗得她哈哈大笑。

    直到今天上午，她打电话约小豆，说有些事想和小豆说。

    中午小豆没吃饭，匆匆忙忙来到公司附近的公园，他常常在午休时间独自来公园散步，清醒和放松一下大脑。今天她约他聊天，小豆又不觉得饿，于是跑到公园来，要和自己的心上人聊天。

    小豆坐在公园的长凳上，想起了和她的每一天，任由手机铃声不断的响起，任由视频的邀请却没有接受，任由手机在座位旁徒劳的挣扎，他只有呆呆的坐着。

    他想着和她的点点滴滴，每一天的生活，和自己在一起的每一天，她从未对不起自己。

    刚工作的第一年，自己每月都会回去，两人还会像从前一样，手拉手去看电影，让所有人认为，他们会在一起，甚至家长们也不强求分和合，只是暗自打算每一种可能。那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候，数不完的星星，诉不完的衷肠。

    第二年，他成了公司的骨干，有些忙了，有时两个月才回去一次，后半年甚至只在节日才会回去。在火车站送走他时，她说不要紧，工作重要的时候，掩饰不住的是希冀的眼神。

    第三年，唉。

    他明白了自己失去了什么，那感觉像奶奶过世的那一年。从小带大他的奶奶，给了他一个错觉，永远都会在小小的阁楼里，等着孙子去看她。从小学的每天，初中的每天，到高中的每周，大学的半年一次，似乎从无怨言，一直会在阁楼里等他，直到他工作以后，那年冬天再也看不见奶奶了。

    这一刻，他恍然大悟，他谁也不怨。是他自己，辜负了她们。只给予了等待，却不曾给予希望。

    他想通了，人生，其实像从一条宽阔平原走进森林的路。在平原上可以结伴而行，欢乐的前推后挤、相濡以沫；一旦进去森林，草丛和荆棘挡路，情形就变了，个人走个人的路，寻找个人的方向。

    小豆低着头，眼泪啪塔啪塔的滴在地上，心很痛，闷得透不过气的那种，缓缓的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你还好吗，你不要吓我，你说话呀！”

    “你不要出事啊，我不嫁人了好不好，我不想你出事啊？”

    “傻瓜，”小豆泪眼婆娑，扬着眉毛，努力的笑着，“该嫁人的时候就该嫁人，没事的啊，乖，是我不好，耽误你那么多年！”

    “不是，我很喜欢和你一起，可是你就是不回来娶我，为什么啊？”她泣不成声。

    “是我不好，他对你好吗？”

    “他是我高中同学，和我一个单位，一直在追我，他爸爸安排我进的单位，可是我真的一开始和他没有什么，他人很好，这几年一直都在默默的在工作上帮助我，我和你出去他从来没有说什么，真的，我和他一开始没什么。”

    “我相信，我相信，傻瓜，你说的我永远都相信，是我不好，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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