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当天的事,所有人都绝口不提,也就没有引起什么波澜,之后的日子众人还是按部就班地过,唯一的不同之处,大概是真的再没人敢打沈筠的主意,沈筠因此踏踏实实做了一年多的富贵闲人,除了因今上说的一句将东宫请先生的银钱省下来,需要每日领着孩儿们读读书外,最重要的事就是张罗萧琮的吃喝,不过自从有了萧琮弄来的那两个厨娘之后,许多事也不用她亲自动手了,因此养得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近些日子,更是连萧琮抱她的时候都直呼重了。
沈筠看着镜中自己日渐丰润的脸颊,倒是生出些不安。毕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对容颜还是很在意的,知道本朝崇尚的是纤细之美,恐自己再不控制真的发起福来萧琮不喜,因此每日晚膳过后稍歇片刻,就要外出散步消食,萧琮觉得她愿意多动一动也是好事,有空时也乐于陪她到处逛一逛。
这日萧琮陪着沈筠用过了晚膳,原本想陪她去散步,谁知闻安忽然请见,萧琮无奈,只得对她道:“你先去逛吧,我稍后来找你。”说着又要让落英拿披风,“现在快入冬了,出门要多穿些,不能大意。”
沈筠道:“不冷不冷,我走动着还觉得有些发热,带着那东西倒是个累赘。”说完便笑吟吟带着落英走了,萧琮知她现在身体好了许多,也更知道珍重自身,便不再多言,随她去了。
话说沈筠带着落英往园中来逛了不多时,忽觉一阵凉风吹来,便对落英道:“殿下所说不错,这晚风是有些凉,你回去把我的披风拿来,我再往前面走走,你待会儿到那片假山后的水塘边来寻我吧。”落英应喏而去,沈筠便独自往假山后来了。
谁知她刚绕过假山,就见萧笠站在前方岸边,望着水中一个彩球,似有向前之意,旁边一个面生的宫人,正伸出一只手抚着他的背,像是想要推他入水的样子,沈筠心头一惊,立刻高声叫道,“冬至!”
只见那宫人倏地收回手,萧笠也同时转过头来,见是沈筠,便指着水面的彩球,叫了声:“沈娘娘,球球。”
沈筠不等那宫人有所反应,便跑过去抱起冬至道:“冬至乖,球球叫他们帮你捞吧。爹爹在前面等着咱们呢。”
一边说,一边厉声对那宫人叫道:“还不快找人去帮小殿下捞彩球。”
却见那宫人阴恻恻地看着沈筠,对着假山后招了招手,瞬间便钻出两三个内侍打扮的人。沈筠看得心中发毛,手中却将萧笠抱得更紧。
那几个人却步步向前,逼得沈筠步步后退,终于退到抵住假山山壁时,沈筠心道,完了完了,此番怕是小命不保了,却听得赵悦和白兰呼唤冬至之声由远及近,立即大声应道,“冬至在此。”
言未毕,只见那宫婢对着那三个内侍使了个眼色,他们便抢步上前,一边来捂她的嘴,一边将她和冬至一起拖过去扔到水里。沈筠本能地托举着冬至,那几个人却一直把他们往水里按,挣扎间听到一阵嘈杂的声响,似乎有很多人朝这边来了,有人在喊“冬至”,有人在喊“小殿下”,里面夹杂着几声“卿卿”,沈筠便知是萧琮来了。那几个人见势不妙,也就顾不上沈筠他们,各自逃了,沈筠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冬至推到岸上,自己却挣扎了几次也没能爬上去,最后还是萧琮赶到,将她拉了上来。
沈筠呛了不少水,上岸之后便在萧琮怀中咳得昏天黑地,咳了一阵,突然吐出一口鲜血,之后便人事不省了。
沈筠觉得自己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忽而回到外祖家中,忽而在晋阳君府,忽而又是在教坊司中,最后,兄长忽然走到她面前,微笑着向她伸出一只手,与从前要带她去骑马疯玩时一般样子,她刚想将手搭上去,却听道萧琮在身后唤她,“卿卿...卿卿...”,她循声回望,却只见一片虚空,再回头,兄长也不见了,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人...终于,她从梦中惊醒,恍惚间看到眼前凑着几张脸,萧琮、落英、赵悦,还有陈景行。心里惦记着先前的事,便哑着嗓子问:“冬至呢?”
待听到赵悦一句“冬至没事”后,心头一松,便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又醒转过来。幽幽睁开眼,看到萧琮依旧轻袍缓带,支着头靠在一旁的软塌上假寐,顿时产生了一些隔世之感,正欲开口唤他,却仍是只引出几声咳嗽。
萧琮闻声惊起,见她挣扎着想要起身,赶忙过来扶住她。心道,可算是醒了。
沈筠见他面色不善,心头一惊,忙问:“冬至呢?”
萧琮沉着脸道:“冬至很好,到现在也能吃能睡,你如今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沈筠心道,没事你垮着张脸做什么,转念一想,自己当着他吐了那么大一口血,大概是把他给吓着了,便故作玩笑道:“我没事,就是有点饿。”
萧琮却不理她,只叫医女拿了汤药进来,自己端过来默默喂她,沈筠知道他的脾气,此时也不敢再任性,乖乖地将他手中的药一勺一勺都喝尽了。
萧琮见她乖觉,面色稍霁,却还是冷着脸问:“不是说饿了吗?想吃什么?”
沈筠笑嘻嘻道:“甜酒酿。”
萧琮闻言皱了皱眉,却没再说什么,只帮她理了理被角,便起身出去了。
见他出去,沈筠这才长舒了口气,盯着头顶的幔帐,心道,即便吓着你了,我好歹是个病人,也不知道说两句好听的。想着想着,便觉得甚是委屈,泪水开始在眼框中打转。
却说落英见萧琮沉着脸从内室出来了,便赶紧进来查看,就见沈筠瘪着嘴,一副想哭又努力忍着的样子。不禁叹道:“良娣...您可不能怪殿下。”说着又去衣橱中取了张手绢来,递给沈筠道:“您是不知道,殿下看到您吐的那一大口血,当时脸就白了,后来陈大人问起之前是不是还有过类似的情况,小人只好把那次赵将军见您的事...”
沈筠原本拿着手绢拭泪,听到此处,气得拍着榻沿道:“你好糊涂,我防的就是有人拿这事挑拨殿下和赵家人的关系。你...”
落英见她情绪又激动起来,忙道:“良娣息怒,太子嫔当时也在,听了就要令人去叫她兄长来请罪,还是殿下拦下的,说不相干,良娣不必忧心。”
沈筠听了,怒气才渐渐平息。
落英又道:“殿下气的是良娣这么大的事,既不肯告知他,又不及时延医用药,白白耽误了病情。”
沈筠听她这样说,顿时没了脾气,沉默半晌才道:“罢了,你去给我弄点吃的吧。”
落英还未答话,就听萧琮道:“不是要吃甜酒酿吗?”说着,便已端着一只碗进来了。
落英见状,连忙退了出去。
沈筠一看,便知那酒酿是他亲自做的,眼睛发酸,泪又涌了上来,却只是垂着头强忍住不哭。
萧琮见了,心中到底不忍,低叹一声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拎不清吗?”虽是责怪的话,语气却无限温柔,沈筠便知他的气已消了大半。吸了吸鼻子,收住泪强笑道:“其实你不必如此担心,我这两年不是也好好的吗,只是不巧遇上了这件事而已,再说了,这吐血啊,吐着吐着就吐习惯了。而且每次吐完,还觉得心里没那么堵得慌了,之前陈大人不也说了吗,这些都是体内淤积的寒毒,需要排出来的嘛...”
萧琮被她气得笑了,心道,这个人,给她点好脸色,她便又开始胡说八道起来,因此打断她道:“你的高论发表完了没有,再说下去吃的可就凉了。”说着便又一勺一勺耐心地将酒酿喂给她吃。边喂还边道:“陈景行说了,你这两次吐血,跟之前不同,可不是你说的什么排淤毒,对身体损伤是很大的,所以,你以后还是得给我老老实实地将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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