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赵思辰和妹妹的生活起居、学习教育都是母亲亲力亲为。读小学的那些日子，父亲长期在外出差，妹妹出生后就一直在乡下奶奶家，她和母亲相依为命，生活在母亲全方位无死角的爱的管控和期望之下。母亲对她的要求严格得近乎苛刻。母亲每天叮嘱她学习是多么重要，她不厌其烦地引用那句古老的格言：“想要出人头，就在书中求！”“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她像上帝一样安排和塑造着赵思辰的生活、学习和思想，精准到每一个细节。赵思辰和什么样的同学来往，哪些书她可以看哪些书坚决不准看，哪些话应该说哪些话不应该说，她在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情，甚至她该穿什么衣服，所有的一切都必须精准地按照母亲的设计。母亲最痛恨的就是她和成绩差的同学做朋友，这样的同学来找赵思辰玩，母亲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母亲会在大家玩得正高兴的时候，冷冷地来一句：“差不多了，大家可以回家了，我看你们在一起都在玩，怎么也不知道聊聊学习，太浪费时间了！”同学走了以后，母亲私下会教育赵思辰：“不要跟成绩差的同学交朋友！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成绩差的同学在一起能有什么进步？”对母亲的言论赵思辰没有反驳，但很不以为然，她觉得好朋友就是应该在一起开心、谈得来，每天都是学习学习，还不够烦的？她最好的朋友就是一个成绩差的同学，她叫郑梅。郑梅从来不敢到赵思辰家里找她玩，她说，我不敢去你家，你妈太凶了，我害怕！大多数时候都是赵思辰偷偷摸摸地去她家，每次赵思辰遇到什么委屈最先想到的就是飞奔到郑梅家向她倾诉。郑梅虽然成绩不好，但很善良，在她那里赵思辰总会找到一种踏实温暖的感觉。而在自己的家庭中，她感觉到的是母亲给她施加的无形的压力，一直压制着她，她必须无时无刻都保持警惕，学会看母亲的脸色。一方面，是她不想让母亲伤心，更多的，是害怕，她害怕母亲那种落寞孤清的眼神，那种像冰一样的沉默的气场。

    赵思辰学习的时候，母亲经常会猝不及防地进来抽查。大多数时候，赵思辰都会认真写作业，偶尔把故事书压在作业本下偷看，被母亲逮了个正着。母亲会非常痛恨地数落她，如果在短期内又被发现故伎重演，母亲就会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把书撕了，以示问题的严重性和赵思辰是多么的不应该。接下来的流程就是写保证书贴在墙上。大多数时候，赵思辰都会屈从于母亲的安排，虽然心有不甘，但她觉得自己除此以外没有任何更好的办法结束这样的纷争。有时，她心情压抑无法平复，也会通过自己的方式表示抗议。有一次，她边写保证书边哭，拿了一把小剪刀对着自己手腕上的静脉比划，她并不是真想自杀，她是想让母亲看到这一幕，让她认识到再这样逼自己的女儿会有什么后果。她的情感陷入到自己设计的剧本中，眼前浮现出她自杀身亡的场景，她趴在桌子上，表情凄婉面色苍白，头歪在一边，喷溅在作业本上的鲜血，像娇艳的牡丹一样在阳光下绽放……母亲瘫倒在地上，抱着她的尸体痛哭失声，鲜红的血液把她们融成一体……赵思辰的眼泪又哗啦啦地喷涌而出，也不知道是为母亲还是自己。只是剧本并没有按照她的设计走下去，母亲偷窥女儿的学习不小心看到这一幕，非常生气地打掉了那把跃跃欲试的剪刀，大声呵斥：“都什么时候了？写保证书都不专心，还在玩剪刀！”那一刻赵思辰简直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哭还是笑了！

    小学和初中的读书生涯，可以算是赵思辰人生的高光时刻了。那时候的她长得漂亮，瓜子脸，皮肤白，鼻梁高挺，眉目分明，眼睛是那种大大的长长的，总好像透着一种哀怨和惊惧的眼神。因为发育比较晚，还没开始长个子，在班上算矮的，但胜在身材比例好，瘦瘦柔柔，腿长腰细。家门口的邻居就经常夸赵思辰漂亮，他们说，厂里这一圈孩子，就数赵思辰最漂亮。电视里放《血疑》，邻居们说赵思辰都像里面的“信子”了。电视里放《女人不是月亮》，邻居们又说，赵思辰真像里面的“扣儿”。在母亲的高压下，赵思辰在学习上不敢懈怠，也许是遗传了父母传说中但没来得及实现的学习的天赋，成绩在班上一直数一数二，是校花加学霸一般的风云人物。赵思辰性格羞涩，不善于跟同学打交道，反而造成了一种不容易接近的神秘感，有一些差生都以能和她说上几句话为荣。考初中时她没发挥好，进了一所普通中学。初中三年，她继续保持着名列前茅的学习态势，中考终于考进了盐市一所排名第二的重点中学。但一进入高中，随着学习难度的加深和优秀同学的竞争日趋激烈，渐渐有些后劲不足，高中三年成绩一直在班级平均分上下徘徊。进入青春期发育后，虽然个子窜了上来，脸上却冒出很多青春痘，渐渐失去了以前校花时代的精致和光彩，加上学习成绩也不给力，有点泯然众人的味道。高考时她发挥得并不理想，考进了苏市大学的一个冷门专业。

    赵思辰考上大学的那一年，正好碰上母亲下岗，父亲单位改制，家里的经济情况一下子紧张起来。家里本来就不宽裕，又有两个孩子读书，父亲单位改制后只能拿到基本工资，这点微薄的薪水却要维持一个家庭的开销。虽然赵思辰读的是师范类专业，学校还有一些生活补贴，但每年的学费是要一下子拿出来的一大笔费用，对这个家庭来说不堪重负。赵思辰学费的大部分都是父母向亲戚朋友东拼西凑先借出来，再省吃俭用慢慢还。拮据的家庭经济状况让刚刚进入大学开始独立生活的赵思辰养成了精打细算、勤俭节约的生活方式，也让她的内心深处刻上了模糊的对金钱的崇拜的烙印，生活的现实教育了她，金钱是很重要的。这样的人生经历甚至影响到她后来的爱情观，未来她对配偶的期望，也许，从这个时候开始，已经注定了她的爱情观总是无法避免功利的期待。她每个月的生活费只够基本的开支，她必须精准谋划每一分钱的用处。她从来不去买衣服，仅有的几件衣服都是放假回家的时候母亲带她去批发市场买的。去超市买生活用品，连一包榨菜都要挑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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