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夜店是装饰成田园风格的主题酒吧。酒吧内立着几根方型青灰色砖砌的粗柱子,柱子上挂着长青藤的绿植围着的几幅油画。酒吧两侧是廊道,分别摆着一溜排的几案与红、黑、绿色高脚吧椅。中间是主场,一角上是一个小型乐队,一个沧桑感十足的汉子裸着胸口,他带着帽子,帽檐压低到半个鼻子处,看不到他的眼睛。看过去,只能看到他乱糟糟的胡子与唱得发干欲裂的唇。他正引颈唱一曲西北风味的摇滚。汉子那浑厚而沙沙的声音刚好对应岳高飞无处可钻、困窘无比的心情。
厅正对面是吧台,红红绿绿的是酒,光线呈聚光形,第一片光线下都会一两张迷离的面孔,手持着各式酒杯,颓废得程度让人想去拯救他们出灵魂的空虚。岳高飞看着,他想,他此时最清醒,却最是需要拯救的那位
女研究生们对这里的环境并不陌生,生怕岳高飞跑了似的,挟着他,找到一个空位子,这才各自表现自如地舒服地坐定,岳高飞不自然地坐在两个体型较富余的女生中间。
岳高飞扫视四周的环境,装璜品味不俗,这种场合消费的层次也不会太低。其实不管去哪里,就是去一间小面馆,霸王餐的恶名铁定要落到他的身上,而挨打的也只会是他。他更担心的不是一顿老拳,而是被110直接带走。
一群叽叽喳喳的丫头逮着折磨白马王子的机会。请客成为一个由头,贴近他,在他的身上文明地碰碰撞撞,这才是实质。而明显底气不足的岳高飞难得一副好心情,被推来搡去,还能保持平静。
姬小丹心里恨恶,她有股子冲动,想站起来,指着众位的鼻子一通狮吼。可是,她只怕一站起来,脸就红了颈,在岳高飞的注视下,她真的能将话说周全吗?
连后悔的机会都不给他,岳高飞说:“好吧,我请。”
就冲着他的这些学生跟着他罢宴的义气之举,也该请一顿。这顿大餐的消费问题,他要使劲想一想解决的途径,在他所认识的人中,谁可以为他送来钱呢?真到了关键时刻,岳高飞方才发觉自己其实连一个可供支配的朋友都没有。她的妻子林蓉更是想都别去想,那是一个始终带给他诅咒、折磨与暗无天日的女人。他的收入却被妻子悉数没收。
“哦,太好啦。”由胁迫变为名正言顺,女生子们宽心地齐声高呼。
除小丹之外,不会有人关注那昏黄的灯光下明显露出的焦虑的那张脸。岳高飞多想逞一回英雄,可他在金钱面前变得这般脆弱。
服务员拿来酒水单,女子们由着性子抢着点各自爱吃的东西。反正有人埋单,客气的不要。她们口喊出我要这个,我要那个。这一道道声音加深了岳高飞眼中绝望之色。他要想想这顿晚餐该以何种方式收场?额上汗珠子沁出,放在膝上的手握紧了松,松了再握紧。
姬小丹自语着说:“这群败家的MM。”她趁人不备,悄悄靠近岳高飞,在他的耳边轻声问,“老师,是担心钱吗?”
“什么?”岳高飞很是吃惊,谁的洞察力,居然一下子把他的心思点破,他慌乱地答,“没没没。”岳高飞也没去看耳边问话的是谁,羞愕地将头埋下,他不敢承认这一事实,更怕大声回答惊动四座。一个把自己打扮成绅士的男人衣袋里连一顿饭的钱都凑不来,这个大笑话让他这个大学老师的颜面何存?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他唯一能想到的一个人,就是明澜。思来想去,又觉得关系不够深厚,让美女主播明澜给他送一顿饭钱,开不了这个尊口,也丢不起这个人。
“一会我会悄悄地把帐结了,老师,不必为此担心。”小丹轻声说,岳高飞听得真真切切。
“这-----”,岳高飞难以置信地缓慢地抬头,身边空无一人。雪中送炭之人是谁呢?并不十分熟悉的十几张面孔中,他分不出是谁菩萨显灵般在他耳边说话。他更相信这是幻觉。
姬小丹是被钟彤拉过去,“你这个傻丫头,别人都在要吃的,你溜达什么呢?免费晚餐,不吃白不吃。”
岳高飞的目光一周扫过,他希望此时这个对他许诺的谁会给他一个眼神的暗示,可是空无收获。迷离的灯光里,他不能看出那张脸上善良多一些。
三个女人凑足一台戏,何况这十多个高学历的女子。众人在等着饭点与美酒被端上来之前,借着这个空闲时分,话题很多,内容琐碎到女人的胸罩。
岳高飞树着耳朵,意图在叽喳声里听出那个天使美好的声音。他自信,任谁在他艺术细胞丰富的耳边咂一下嘴,他是可以将她分辨出来。遗憾的是姬小丹并没有参与到女子们的闲聊中,她的目光四处幽闲地溜达,会突然临向岳高飞,又火速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