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终未能出口

    第四十一章：终未能出口

    踱步往那个方向走去，那一抹身影却也是像等他一般一动未动。

    “九娘好兴致，这么晚还有心思听这些无谓的话。”吕不韦对着她时，从来就只是个陌路人的模样。

    “公子也好兴致，明明为了安抚她都做了这么多，甚至不惜以探视为名常常来此谨防她不安于室，又何苦明知无谓还要争执”到底是青楼出身，走到哪都是有些调侃。

    “九娘，你说她会不会怨我。”他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只顾着自言自语，仿佛在恳求一个肯定的答案。

    “她？春雨？凤鸣？九娘不知公子说的是哪个她！”嘲讽，她真的很想嘲讽他，谁死在自己最心爱的手中能不恨呢！？尤其她腹中还怀着他的儿。

    “你知道我说的是凤鸣，看来连九娘都怨我心恨了些。”

    “九娘是公子的死士，只会执行公子的命令，没有资格去管公子的私事，更没有资格去怨公子。”那是唯一把她当朋友的人，她怎能不怨，可她同样也有负于她，她真真是没资格去怨。

    “看来这一生除了她再也没有肯和我说知心的人了，罢了！你还是照看好白儿，别让他有任何闪失。”

    “遵命，那九娘先告辞了，白儿怕是要起夜了。”征得他同意的目光，她起身往厢房走去。她不愿意看见他思念她时的那般嘴脸，她是风月场上呆惯的人这种嘴脸于她不过是为自己开脱时的惺惺作态。然而为了生存她却必须臣服于他，有朝一日她若弃了这条命，不知道还能不能换回自由！？

    翌日吕不韦奉公，天微亮时就动身离去。当赵姬睁开朦胧的双眼时身旁早是空无一物，她有些记不清——到底是走了，还是从未来过！？不过昨晚的争执却是清晰异常，虽然那争执也算不上激烈，但这么多年来却是从未有过，哪怕她想要那个女人命时，也不曾见他微蹙眉头。而今他和她终是把那薄如蚕翼的表层撕裂，践踏。

    这一切都是为他不是吗！她找不到突破的地方，只能把心里的怨加注在他身上，让这个只有六岁的孩子替她承受、替她苦恼。

    这一日，东方白依旧从先生那逃了出来，在青青庭院摆弄着花草，他独爱罂粟，有毒，却妖冶异常能乱人耳目。而这院子盛开的都是却只有品类繁多的牡丹，最为珍贵的不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双色蓝线界玉、天香甚露。而是一尊黑色墨紫绒金。看这满园的搔首弄姿也知赵姬之心必在这花中之王上了，只不过那一簇耀眼的锦团墨玉是因为这“黑”是大秦的贵胄之色，还是因那吕不韦喜黑！？

    然而此时，他却偷偷把一颗阴毒的罂粟种子埋在了这满园富贵之下，一不小心碰坏了某一朵花儿根茎。不是大事，但在她眼里却是有意为之，她不能任何人侵犯到她的领地，哪怕是一粒尘埃，一个六岁的孩子。

    夜里的天气转凉，冷风冷雨一阵阵，偌大的宅子，某个无人问津的草房，东方白正悬于横梁之上，束手不得挣扎，呼吸也甚是急促，赵姬玉篦绾发，手执银丝软鞭，那软鞭在烛光的印照下发亮，发威。他知道那冰冷的鞭子即将在细嫩的皮肤上如阳盛开。此时，他却只是将视线略低，他要看清楚她，牢牢记住这个蛇蝎的女子的模样，偶然间他看见她鬓角有一缕银丝，极细，极弱，却是老了。而他还年轻，他有大把的时间陪她玩这场游戏，在这个时候这个孩子忽然不怕了，原本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稳。

    一鞭，织锦破裂；二鞭，皮开肉绽，三鞭，血迹斑驳……一顿毒打，血肉模糊，而这整个过程仿佛一场无声的盛宴，赵姬眼里满满的挫败，她在等着他哭喊，等着他求饶，等着他摇尾乞怜。可他什么都没有，没有哭，没有问，没有动，只是默默的承受着，直到昏厥的前一刻他死盯着她的眸子依旧漆黑，如墨玉，不掺半点杂质。

    当九娘把昏迷的他抱在怀里时，他不知道那个视他如已出的女子悲伤的已经流不出眼泪，甚至都没有用怨毒的目光看赵姬一眼。整整一个月他才把从鬼门关转悠那支魂魄完全拽了回来，这一月中九娘只是守候床头，没有言语，没有悲伤，温婉如水，悉心照顾，这和他记忆中那个有着谄媚性子的九娘截然不同，有时候他甚至怀疑是不是病的糊涂了产生的幻觉。

    病榻之上他想喊这个女人一声母亲，然而这两个字，仿佛暗夜里生长到的植物，繁繁绕绕，坚韧的藤蔓盘结而上，缠住了他的颈项，收紧，再收紧——卡住了他的咽喉，凝成死结。

    终未能出口。

    也是在病榻之上，他听见下人之间细碎的交谈，吕不韦不日便回，于他这不是好事，他不甘，亦不肯让他看见他落魄的模样。然而，九娘却是莫名的欢喜，欢喜让他有些发猝——仿佛是娉婷美宴过后的离别。

    那一日的日间，九娘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说了他是如何从一团婴儿长到粉雕玉琢的孩子。他却只深深的折服于九娘废话之多。可是隐隐却觉得，九娘仿佛会和他说更多更多事，多到他无法接受的事。

    也却是在那一夜，九娘絮叨了一天的嘴嘎然而止，烛影之下对着一支老旧的已经辨不出颜色的银簪发呆发愣——久久不能回神。

    他愣愣的看着这个女子，心跳不由的加速，仿佛她一回神他的世界便会轰然倒塌。确实当她的眼眸转向他时，他吓了一跳，那双眸子里流露出的是恨，是怨，还有一些是他看不懂的东西。

    那一夜她同他讲了一个漫长的故事，故事里有爱，有恨，有泪，有血，独独没有饶恕。于是这个故事，滋润了他心底的恶毒的花卉，这种花在他心底灿烂成海，终生不枯，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