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爬回了柴棚,赵雨荷养的小花猫“吉祥”从房檐跳到土墙,又沿着靠在墙上的木椽,溜进了屋子。
风越刮越大,赵雨荷家院子的大树疯狂地摆头,有一条沉重的大枝没能抗住,落在了废弃已久的鸡棚上,“咚”的一声,鸡棚上有些年月的瓦片掉落下来。这次狗却没吭声。邻居梅香香在矮墙上倒扣的半个瓦罐,“当啷”一声碎了。院门咯吱咯吱地响个不停。风和雨一起飘进窗子,落到了床上。
夫妻俩关门、关窗、睡觉。
窗外的雨声持续了一夜,第二天,雨小了。但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
邵兴旺看到人们冒雨急急忙忙地赶到自家地里看麦子。
沮丧的消息接二连三传来。谁家的麦子倒伏的少,谁家的麦子倒伏得多,谁家的麦子全部倒伏了。消息是在一个下午传遍了村子的角角落落。人们站在田间地头,一脸的凝重。
第三天上午雨停了,下午又接着下开了。
第四天一整天都在下雨。
第五天,时下时停,断断续续,但总算小了一些。
天快要黑的时候,天边终于有晚霞出现,是那种很少见的酱紫色的晚霞。夜晚,漫天繁星。
邵兴旺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望了望卧在墙角的小花猫吉祥。
雨过天晴,麦子在崭新的太阳底下晾晒了一天。
第二天天不亮,除了没有种地的邵兴旺夫妇俩,几乎全村人都出动了,拉着架子车,车上是孩子,镰刀、干粮、水壶,有时还会带几顶草帽,一条床单。累了,大树下铺上床单,歇一歇,喝点水,吃点东西,补充能量和体力。孩子们一整天坐在大树下玩耍。有时旁边还带着它们家的“旺财”,“旺财”是人类忠实的伙伴,很少背叛它们的主人。年长的有经验的人,往往会选择太阳最毒的时候下地割麦。他们说太阳把麦秆晒得又干又脆,割起来毫不费劲。
自此邵兴旺才真真正正地理解了“干脆”这个词的另外一个伟大的含义。
邵兴旺也曾在太阳最毒辣的时候,提着镰刀割过麦子。还没有割到十捆麦子,他已经热得喘不过起来。呛人的尘土、扎手的麦秆、黏糊糊的后背以及热得令人窒息的温度,他抬头向远处张望,还有那么远的距离才到地头。
因此,他能深刻地体会到了人们常说的劳动之所以伟大的含义。那每一粒粮食的背后,都有一滴勤劳的汗水在浇灌着它。
村里人把麦子终于收割回来了,堆在打谷场。原本互不认识的麦子突然间集合到了一起,这是麦子原本没有想到的事情。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麦子们要在打谷场晾晒,要钻进脱粒机脱粒,或者躺在打谷场,被骡子拉着的碌碡反复碾压。麦粒离开麦秆,和其它麦粒一起,重新组合成一个新的集体。
物以类聚,是大自然定的一条重要法则。那些舍不得离开麦秆的麦粒,后来和麦秆一起腐烂,多数与麦秆一起被当成柴火,在灶膛中化作一缕青烟,飘走了。
村庄里的男人们坐在打谷场上,抽烟、喝茶、聊天,享受着属于自己的轻松时刻。
女人们终于有合伙做饭的理由。一般是妯娌之间,也有左邻右舍一起合伙。整个村庄上空都飘散着菜油的香味。炸油膏、炸油饼。人的肚子平时都缺油水,日子过得再紧张,在这个时候,女人们都会奢侈地用一回菜油为全家人炸出一盆美食。
按理说,人的脸上应该显现出同往年一样的喜悦和兴奋。但是今年没有。
邵兴旺心想:今年的麦子,开局很好,但结果惨败。人不能怪天气无常,更不能怪麦子软弱。麦子原本按照人类预定的路线,在回家的路上好好走着,结果中间出现了差错。麦子走在成熟的路上,无暇顾及其它。时间一到,麦子成熟,人割不割就成了人的事情,老鼠偷不偷吃就成了老鼠的事情。麦子一年只熟一次,麦子的目标就是成熟,麦子只负责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