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桂子道:“莫看它外表既无琉璃瓦,也没朱墙粉饰,内里却是另一番天地。”说罢缓步上前,轻叩小木门上的铸铁环。
“吱呀”一声,木门应声而开,一个身著竹青色锦服的英俊少年出现在门后。那少年向五人扫了一眼,微微恭身,表情却淡淡的,只听他四平八稳地说:“欢迎阁下光临璧月楼。请问各位所持的,是哪种卡?”
“卡?甚么卡?”段崎非等几人正纳闷互望,金桂子已从怀中掏出一张镶了银边的帖子,双手递上,朗声道:“请过目。”
少年接过,双目微微一扫,方才泛起一丝笑意:“几位请随我来。”
五人跟着那少年进了小木门,扑鼻而来便是一股淡淡芬芳。段崎非的额伤本还有些痛,闻了一会这沁入心脾的芬香,突然觉得伤处痛感大为减轻,情不自禁赞道:“真好闻。”
锦服少年道:“公子第一次来吧。此乃南海所产千步香,名贵稀有,历代以来常被献作宫中贡品。熏人肌骨,能防百病。”
几人皆作深呼吸,各各心中愉悦。穆青露往两侧一看,低声赞:“好漂亮的画儿啊!”
原来那木门后面,是一条长长的廊道。廊中有顶无灯,所以稍显昏暗。廊道两旁的墙似用白玉砌就,墙上雕了细密云纹,每隔几步便挂着一幅与人等高的画卷。画中人或持琴而奏,或执笛而吹,或应节而舞,内容俱与丝竹音律密密相关。每幅画风虽略有不同,但皆为精雕细描之作。不仅线条流畅,人物神情动作更是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白玉墙似乎只用来装饰,所以很薄,两边墙后都安置了灯,灯光透过白玉墙,虽不能够照亮幽暗的廊道,但反而将那一幅幅画面衬得益发明丽生动。
少年边引路边介绍:“沿途墙上所挂画卷,皆为当世丹青圣手所作。他们都曾慕名而来,欣赏过我们璧月楼的歌舞后,被深深打动,是以挥毫留念。”
段崎非问:“那画中奏乐或歌舞的人,便是当时的表演者了?”
少年道:“正是。画中人都是我们璧月楼**出来的艺人,个个皆为音律方面的佼佼者。”
穆青露笑道:“佼佼者?等下我倒要仔细鉴赏鉴赏。”
少年微微颔首道:“姑娘若雅好音律,必定不会白来。”
几人不再说话,专心赏画。晏采见每幅画上均注了画中人物的名字,便低声地逐一诵出。每念一个名字,引路少年便摇头晃脑介绍一番此人的专长技艺。不知不觉,已快至廊道尽头,突然发现在长廊末端,赫然挂着最后一幅画卷,画卷中却空白一片,点墨未留。
穆静微始终不发一言,背了手走在最后。此刻见了空白卷轴,终于忍不住开口:
“这一幅画卷空空无物,为何挂在此处?”
少年已转回身来,见其余人好奇神色,淡淡一笑,道:“这幅画卷虽空白,来历却不平凡——不知各位可知道当今吴派丹青名家玉田生?”
段崎非道:“玉田生?莫非便是那位定居姑苏的沈若南先生?”
少年道:“正是。”
穆青露道:“他性格优游洒脱,不愿做官,宁愿躲在民间写书作画,寻常百姓向他讨画,他一概来者不拒。因此名声反而越来越响。”
穆静微道:“玉田生的画作,确然天下闻名。”
金桂子向引路少年问:“这幅画卷和玉田生又有甚么联系呢?”
少年答:“几个月前,玉田生来到璧月楼。见了众多前人留下的画作,欣然入座,铺就这幅画卷,言道倘若等下能被献唱者打动,自当慨然挥毫。”
晏采问:“既然如此,为何终究没有作画?”
少年道:“那一日,恰逢璧月楼有新人登台。本来大家都觉得新人的歌舞纵然再好,但要想一举入玉田生那般圣手的画,恐怕不太可能。但没想到只一曲唱罢,竟满堂沉寂,人人都陶醉在她的歌声中。”
穆青露奇道:“玉田生呢?他如何反应?”
少年道:“众人沉寂半晌,突然爆发出满堂喝彩声。大家一齐瞧向玉田生,只见玉田生凝目那位新人良久,满眼惊羡,将面前卷轴一收,大声赞道‘如此俪人清歌,岂是笔墨能随便描摹’。竟长笑而去。这段佳话一时风靡街巷,于是我们璧月楼为表纪念,特地将当时这幅空白画卷挂在长廊最显眼之处。”
段崎非肃然起敬:“看来那位新人在乐律上的造诣十分高绝。”
引路少年悠然道:“虽只经过短短几个月,但她已是我们璧月楼的招牌人物。不但誉满全城,离举国尽知只怕也不远了。”
段崎非默默不语,心想青露的弹唱已属天籁之音,这位令玉田生掷笔的姑娘纵然再好,又能唱成甚么光景?正思想间,穆青露兴奋地说:“我也要听她唱歌。要是唱得好,我给她伴奏!”
引路少年微微笑道:“姑娘敢这么说,想来出身亦定不凡。说来也巧,我们璧月楼人才侪侪,往往十天半月也难等到重复的演出,但今日未时却又恰好轮到那位故事中的新人登台。虽然画卷已空,几位却依旧可以一睹芳容。”
穆青露愉快地道:“太好了。不知道她叫甚么名字?”
少年道:“她姓夏,名沿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