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你比较狠啊……”楚风流的奸计还是得逞了,她抓牢了苏慕梓的复仇之心,谌迅预见得到苏军降金的结局,哪怕苏慕梓认定了不会,曹玄也担保说主公的路我会捍卫。你们,只会一起犯错而已!
还能做什么,还能怎么做,苏慕梓。为了给苏降雪报仇他连苏军的本都忘了!
“赫将军……”昏暗的牢房里,来了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赫品章,原是从白碌战区闻讯前来探候他。
曾经赫品章不愿信任从川蜀来的谌迅,勉强才因曹玄和主公的关系选择接受他,后来他们一谋一武屡战屡胜成为最佳搭档,也意外地发现对方原来和自己理想一致。
没想到这一天,辅助主公翻身的今时今日。他们却会和主公,和曹玄,意见分歧——
是的,一步步蹒跚走来的赫品章,脸上也挂着一样的迷茫和困惑。
他和他的战友们。原是陇陕长大的官军新一代,作战骁勇,志向高远,因为还年轻,所以理想很干净。
“我曾不顾一切追随主公,然而,来到陇右之后的这些日子,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虽也是战火不绝,却不间歇内乱。”谌迅苦笑,只余一丝神智。
“实则不仅军师所遇跟想象中不一样,品章也不知道,这几日对白碌的袭扰,打得对不对……”赫品章坦诚跪坐他身旁。
“这几日,打得对不对……品章,你还能这么想,还是有救的,有救的……”谌迅语无伦次,却露出欣慰一笑。
明明这狱中条件并不艰苦,赫品章却发现谌迅自己把自己折腾成了不似人样,见此情状,不禁心里一酸:“军师……何苦把自己……糟践成这副摸样……”
“品章,所幸还有你,你还是清醒的,你知道怀疑这几日。然而,却又能如何,谁能逾越主公,帮他做下决断……品章,你,你总不能背叛主公啊……”握紧赫品章的双手,谌迅用尽力气却带着哭腔,不住咳嗽。
是啊,他与主公想法不一样,他无力去改变主公,可是如何能背叛主公?!这只是赫品章日后才会遇到的,他谌迅今时今日就遇到了。
一心一意辅佐,只得到临阵的冷漠一瞥,曾经出谋,终成泡影,多少恩怨,随风而逝,“主公……他已放弃了老主公,我,是时候放弃他了……”谌迅身子一歪,竟呛出一口血来。
“军师,保重身体……”赫品章眼见知己如此,泣不成声。
如谌迅预计得一样,赫品章离开后不久,苏慕梓曹玄的捷报便纷至沓来,何等光彩,他们的合作者是金军,无论是否潜在。
谌迅没有被苏慕梓依言凯旋后治罪——庆功宴方一摆下,便传来军师在狱中去世的消息,是病死或自尽,方式都不重要,原因恐怕还是苏慕梓那一眼授意,他自己生无可恋。据说曹玄是最后一个见过谌讯的人,没能劝得回,老军师很固执。人生最悲哀事,便是你挖心掏肺为之付出的人,最后不认可还掐灭了你的理想,你不肯低头,就只能决绝地以死明志。
“可惜得很了。”另一厢,作为败军之将的榆中海,获知后慨叹明珠暗投。纵观谌迅一生,算无遗漏,如遇良主,大业必成。
“苏慕梓毕竟‘外宽’,而赫品章实际无过失,故而离间计需要兼施;但谌迅就不一样了。他们理想不同,无需推动,注定分道扬镳。”——先前陈旭军师料事如神,预言成真,他们果然分道扬镳。
然而这对盟军尤其对林阡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林阡你不是想要去吸纳另一半不愿降金的苏军吗。但谌迅之死冥冥中给了林阡当头一棒,这些以谌讯为代表的苏军,宁可死,也不会想到去投奔苏慕梓的敌人,去融入意识形态完全不符的义军……暂时,也没到一半。
况且此刻林阡不是胜者,没闲暇去考虑优待俘虏。
榆中经此变故,半数城寨已被苏军和金军瓜分,所幸盟军兵马伤亡甚少。然而地盘锐减是不争的事实;此消彼长,楚风流完全脱离困境,与十二元神会师后更反败为胜,金军迅速占满了定西西部以及临洮大部分地区。
平素林阡可以化解各种危机,但此役令他险些无从救起。辜听弦的抽离堪称一箭双雕,离开了不该离开的榆中,和洪瀚抒冲突到了不该冲突的石峡湾,着实令形势晴天霹雳的同时雪上加霜。
所幸林阡还是处变不惊当机立断调整布局。才隔空将榆中损失降到了最低;亦在第一时间着郭子建巩固了白碌叶碾大本营的守御,使海、林美材、郝定等人到此时还有掎角之势可依;除此。由于及时分拨石硅予沈钊杨妙真,方免去了石峡湾被洪瀚抒倾轧。洪瀚抒这一人战力,堪堪费去了盟军千军万马才能抗衡。亏得保住了石峡湾这一枢纽,白碌叶碾和林阡之间的联络才未遭切断。
可惜,因洪瀚抒和辜听弦打破平衡,林阡和寒泽叶再如何勇谋兼备也无法力挽狂澜。双双战败于齐良臣司马隆,林阡与寒泽叶、百里飘云等人或轻或重都有负伤。再远一些的莫非,更是数日以后才传来音讯,那段时间,完全游离在定西战局之外。
风水轮流转。将近半月战火纷飞,终于换盟军被金军和苏军由西、南、东三面倾轧、围困于定西县中,盟军兵力主要分布于天池峡乱沟北,白碌叶碾、石峡湾、会宁西等地,不到昔日二分之一,值得一提的是,盟军北面,是如今敌我未明的祁连山兵马……
不错,辜听弦的错误之举,动摇了祁连山和盟军的同盟关系!
大局既定,战事稍缓,盟军进入陇陕以来从未有过这般恨这八个字。
只因从前这时都是在论功行赏,而如今的定局,定的却是他人的局,自家兄弟,损失不言而喻。
任哪个都没想到绷了这么久的平衡会这么崩了,苦苦攻防好不容易看到一丝曙光竟以这种意外终结!
除了伤心失落,捶胸顿足,最多的心情,必是忿忿不平,尤其是对,辜听弦!这罪魁祸首,按罪当诛!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呵,这情境可真熟悉,辜听弦其实你也见怪不怪了。
陇陕这群盟军,真可笑,打胜仗都是你们的功劳和我辜听弦的分内,战败归咎就全是你们站在道德制高指责说是我辜听弦的错!!
于是这一日谁都看到被带到林阡中军帐的辜听弦,伤痕累累却双目炯炯,倔强抬头挺直腰杆,无一丝认错道歉迹象。
混战在石峡湾长达半个月,辜听弦及其亲信曾经落在祁连山的手上,终于被林阡用正巧在盟军这里的孙寄啸换回,还是趁洪瀚抒睡得正香祁连山由蓝扬做主的间隙。
作为被交换回来的俘虏,辜听弦脸上却保留着一贯的骄傲,这硬气,这神色……教任何看到他这样的人都势必不依不挠问罪,这几乎是一定的……他要是换个姿态回来就不会这样……但那还是辜听弦吗。
“我军伤亡,城寨丢失,此刻困境,辜听弦,你十条命都偿还不清!”萦绕耳边的大抵是这一类型的话,在林阡与他交谈之前,便几乎有人剑拔弩张,杨妙真和石硅赶紧制止,因他二人从山东之战就知道,这番情境下,林阡根本不可能归咎问责,而首先应当安抚、合拢军心。可是,这是辜听弦,不是杨鞍,他会合作?只会火上浇油——
“是不是要把我绑起来,送到洪瀚抒那边去?”辜听弦站定之后,背着林阡对那些忿忿不平的战士们以挑衅的语气,这句没有主语的话同时却主要是对林阡的试探。
“辜听弦,榆中、会宁都丢了大半,寒将军受伤、莫将军音信全无,石峡湾这里也一败涂地,差点和叶碾切断关系……就因为你的忘乎所以,擅离职守!”沈钊尤其愤然。
“我是无缘无故擅离职守的吗?!如果我成功了,就不是错,好吗!”辜听弦理直气壮。
“你到还有理了?!”沈钊气不打一处来,“你离开前难道考虑不到这些风险!主公布局原本万无一失,你竟自作主张不去遵守!硬是为了私事离开榆中,竟还把洪瀚抒引到石峡湾来!”谁会想到石峡湾这里会被辜听弦拖来洪瀚抒袭扰?石峡湾驻军在盟军中算是战力最下,说到底不是林阡估计不足,而是这辜听弦难以驯服。
“哈哈,为了私事把洪瀚抒引到石峡湾,沈钊,师娘是你弄丢的,怎么不见你去救!”辜听弦反唇相讥,师娘是谁丢的?如果不是你沈钊气急败坏,洪瀚抒会轻易抓得走她?
“勿再怪责听弦,这件私事终究是为了我,起因原是我。”林阡到他二人之间,拆开他俩的同时道歉说,“这场战之所以败,根因也在我,是我与听弦之间缺乏沟通所致……”按住辜听弦肩膀,示意他下这个台阶。
“私事怎么沟通?唉,也罢,既然主公都给他说话了……”沈钊嘟囔了一句,这话却是一语道破,战场上,本应公私分明,辜听弦却没懂。沈钊因为林阡示意已经收敛,转身时多说了一句,声音原也不大。
“怎么能怪师父和我,明明应该怪你自己!我就不会像你们这样,离开了师父就打不了仗!”听弦冷嘲热讽,蹬鼻子上脸,一席话说得原本让步和林阡一起给他台阶下的沈钊脸色煞白:“你……”
一记响亮的耳光,响在辜听弦左脸,瞬间震惊了原还得理不饶人的辜听弦,以及在场除林阡之外的所有人,这与林阡上一刻的态度截然相反。
“将他下狱,闭门思过。”只听林阡淡淡道,仅仅睥睨了一眼,竟不愿再看向他。
辜听弦诧异地捂住脸颊,凝视着林阡背影,眼眶里都有泪在转,倔强如他,愣是睁了很久,干了也不让它掉下来。委屈,不解,愤怒,伤感,一并交集在这目光里。
只是这种倔强与往常不同,往常,是头也不回掉头就走,这次,明明不想走,却也料不到林阡会打他——原来林阡也因为这次战败憎恨他吗,原来也觉得就是他做错了所以连累了盟军吗。可我为什么觉得,打败仗是因为这里有些人太弱了,不能帮师父应变和分担!
林阡,昔日功臣,你好像还欠着功赏。怎也和曹玄对谌讯一样,面对着真情真意,竟回报铁石心肠的决绝一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