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柳世番是真心想招徕他。倒不纯粹因为欣赏,还因为不安——这少年既不是池中之物,久在江湖,难保他不会翻江倒海。
在衢州时一时被他打动,放他自由归去,事后想来很是后悔。
不料竟又在此处遇见了。柳世番暗想——这一回纵招揽不成,也至少要保举他进京应试,纳入朝堂。
互相寒暄致意后,少年告诉柳世番,他从汝南回程,路过此地,正逢阴雨泥泞,于是在附近租了个院子小住。恰侍从敲门借船,得知是柳相路过,连忙前来拜见——柳相若不嫌弃简陋,不妨去他的住处歇脚小酌。
柳世番于是欣然应允。
果然只是个寻常的农家小院,院子里满架的扁豆丝瓜,当中一条青砖铺就的小路,通往掩映在果木之中的三间草庐。
正是做午饭的时候,有个年轻女孩子端着笸箩摘菜回来,正背对着他们汲水洗菜。
少年问,“茶可烹好了吗?”
女孩子低声道,“嗯。”
少年便又吩咐,“且不急煮菜。主人说后院儿梨花树下有几坛新酒,你去找找,启一坛出来。再备几碟茶果送来。”
女孩子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嗯。”低着头,急步前去了。
柳世番不知女孩子的身份,也背过身聊做回避。少年请他到玉兰树下坐,解释,“路上新买来的丫鬟。大约在牙子手上遭了些罪,像只惊弓之鸟。既说不清自己的来历,又怕见生人。只好留她在我身边使唤。如有唐突之处,还请您见谅。”执壶斟一杯茶奉给柳世番,道,“她茶水却烹得极好,请品尝。”
知道不是他的内眷,便没什么好不自在的了。柳世番端起茶来品了品,觉得很寻常——和他平日在家喝的,也没什么区别。
然而转念又一想——他家中女眷除了韩娘都是世家出身,便是韩娘,在这些雅好上也受过额外的培养,于烹茶一事上都十分讲究。一个临时买来的丫鬟烹出的茶,能让他觉着跟家里喝的差不多,应当就算是好手艺了吧。
便点头,“是不错。”他其实更关心这少年去汝南做什么,便直言发问,“离开衢州后,你去了汝南?”
少年似是略觉讶异,却也顺从的将话题引到了路途见闻之上。大略说了说行经的路程之后,便将在旮旯里听到的夜话辗转透露给柳世番,“真怕他们讨赏不成,就生出作乱之心。还请您稍加留意。”
柳世番又品了口茶,竟略品出了些苦滋味,“……兵挟将,将挟帅,此是军镇宿疾。倒无关一二次赏与不赏。”这一回却不能怪天子驳回请赏,“待我到了淮西,也免不了要先拜一拜山头。安抚得当,应暂时出不了什么乱子。就劳你记挂了。”
他对自己倒是颇有自信,然而今年新更换的节帅却不止他一人。就他看来,天子选人选得颇有不妥之处,还真难说旁处会不会激起什么乱子。
每每想到如今的“天下大势”,他就觉着自己像个筑沙为塔的能工巧匠,眼看着一只狗熊在塔上率兽而舞,胆战心惊的祈祷着沙塔莫倾。心底也不知是该怪沙,还是该怪熊。但诓这少年上塔之前,当然还是别急着据实以告。
柳世番正准备岔开话题,重提招揽一事,却忽的嗅到了熟悉得令他失神的香味——早些年他常在母亲的住处嗅到此香,似荷香似果香,又似杂了些檀木之香,清淡宁静。母亲去世后便极少嗅到。给柳家供香的铺子从来都没换过,可昔年之香确实再无重现。
便见单薄身影行至桌旁,低垂着头,生疏畏惧的将果盘一一摆放。待摆放完毕,整个人才稍稍松懈下来,抱着托盘便欲逃跑。
柳世番下意识的开口喝止,“——你站住。”
那小姑娘缩住了。
观她身形,也就和云岚仿佛的年纪。柳世番不知怎的就想到了云秀——自将云秀送去了奉安观,他们父女便再未相见过。是以虽云秀比云岚年长两岁,他印象中却是云秀更弱小些。
一想到云秀,柳世番便觉烦恼。若有雌黄能涂抹记忆,他倒很想来一块儿。
便不怎么想深究此香的来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