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点教训,岂料你这样歹毒,竟然害死了她!”
争吵不断的二人,纷纷将责任推到了对方身上,反倒弄不清究竟谁是幕后真凶,荣姬在这时惊慌失措的跪在地上:“王爷,王爷,是华菱,一切都是华菱在暗中指使的,是她说将药下在参汤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害静夫人小产,妾身与王夫人都是无辜的,我们不知道她竟然用了鸩毒。”
华菱无从狡辩,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伸出手指着荣姬,气的说不出话:“你,你为何害我,分明是你与王瑜二人合计……。”
“都给本王闭嘴!”
大概是被她们吵得头疼,司马睿有些乏力的揉了揉眉心,声音阴寒:“传本王命令,将华菱和那叫玲珑的宫人拉下去杖毙。”
侍卫应声上前,毫不留情的拉着她们退下,华菱又惊又惧,哭的凄然至极,嗓子都快喊哑:“王爷,王爷,妾身没有,我是冤枉的……。”
玲珑亦是哭着哀求,可是仍旧被侍卫拉了下去,大堂内满是她们的哭求声,华菱已经被扯到了门外,仍旧嘶声力竭的喊着:“王妃娘娘饶命!娘娘救我。”
孟央有些怜惜的望着她,最终却什么也没有做,杀人偿命向来天经地义,在她们设计毒害赵静雪的时候就应该明白,赵静雪的孩子还没有看过这个世界一眼,她又何其无辜,何其可怜…。
“我没有!我没有!王瑜,荣姬,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我不会放过你们……”
凄惨的声音逐渐飘远,司马睿的脸色依旧很是难看,继续道:“王瑜,荣姬二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三十大板,罚俸一年。”
三十大板?!
王瑜的脸色都成了死灰色,颤抖着声音道:“王爷,三十大板,跟要了妾身的命有何区别……。”
“哦?”他忍不住蹙起眉头:“那你是自愿求死了?”
“不要,不要,妾身,甘愿领罚……。”她艰难的开口道。
“还不拉下去杖责!”
门外的侍卫慌忙走了进来,带着王瑜与荣姬下去领罚,事情终于水落石出,他也仿佛松了口气,对孟央道:“王妃替本王查明了真相,功不可没,本王该如何赏赐你呢?”
“为王爷排忧解难是臣妾份内之事,臣妾不敢邀功。”
她一本正经的回答着,却见他面上带着笑意:“本王向来赏罚分明。”
说罢,又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晚上去你房中,再跟你讨论赏罚问题。”
一番话,听的她耳朵都红了,面上有些发烫,极力正色道:“臣妾谢王爷赏赐,那对东珠项链臣妾很喜欢。”
这样欲盖弥彰的小聪明,使得司马睿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也不再捉弄她,开口道:“既然如此,本王还有要事处理,剩下的就由王妃看着责罚吧。”
说罢,他起身离开,众人赶忙起身行礼:“妾身恭送王爷。”
司马睿走后,她只得当着众人的面开口道:“婢女紫雀用油水擦地,导致静夫人险些小产,虽得静夫人原谅,碍着规矩难逃责罚,现在罚你杖责一十大板,你可有话说?”
“奴婢甘愿领罚。”
紫雀跪地,深深的磕了一个响头,她又继续道:“凡王夫人身边知情宫人,皆同样责罚,以儆效尤。”
真相已经查明,在她的示意下,众人纷纷起身离开,在绿秀的陪同下她走到嫣儿身边,亲自将她扶起:“你受苦了,今后就留在我身边伺候,没人敢再打你。”
嫣儿哽咽的回答道:“谢娘娘垂怜,嫣儿愿为娘娘做牛做马。”
她含笑拍了拍她的手,起身离开,一抬头才发现,梁嘉末就站在门旁望着她,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明明是无害的模样,却使人莫名的感到阴寒。
“梁夫人还有话说?”
她面上同样带着得体的笑,一步步走向她,与她相隔两步之遥,停下脚步。
梁嘉末面上的笑更深了,摇着头啧啧的叹息两声,发髻间金灿灿的珠翠晃得人眼花缭乱:“真是精彩,王妃娘娘安排了一场好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从不怕面前这个心计颇深的女人,于是微微一笑:“梁夫人过奖。”
“妾身旁观了全场,有两个问题想请教娘娘。”
“梁夫人请讲。”
她上前一步,与她面对面的看着对方,嘴角勾起讥笑,微微扬起手挡在唇边,低声道:“妾身想问娘娘,妾身那支野参上的毒是谁放的?还有,妾身很好奇,娘娘是如何将静夫人那完整的野参说成半支的?”
她说完,忍不住大笑一声,轻蔑的转过身去,在香晴的扶持下不慌不忙的走了出去,留在原地的孟央面色苍白。
竟是这样,她一时的疏忽,竟然害的华菱和玲珑无辜丢了性命,真的如王瑜所说,她们只是想害赵静雪小产,玲珑没有下毒,因为花枝突然的出现,时间仓促她根本没来得及,又或者她们准备的压根不是鸩毒,而是普普通通的堕胎药。
为了让人相信她送给静夫人的野参本身是没有问题的,她故意让紫雀说那野参先前用了一半,只剩半支……。梁嘉末,真的是她,只有她知道那野参是完整的。
是她百密一疏,一时的疏忽忘了追查梁嘉末那支野参上的毒,如今看来,一切真相大白,事情只有一种可能,是梁嘉末,赵静雪是她害死的,王瑜等人不过是歪打正着。
这个女人,何其残忍?
神色恍惚的有些站不稳,绿秀赶忙上前扶住她,她的脸色很是难看,微微用力抓住绿秀的胳膊,凄然道:“去,去告诉侍卫,留王夫人的性命,千万不要把她们打死了。”
华菱和玲珑的性命已经无法挽回,是她的过失导致她们无辜丧命,她自责悔恨,恼着梁嘉末更恼着自己。
整整一天,她跪在屋内的佛像面前,诵经念佛,一遍遍的敲打木鱼,朗诵超度的经文,没有心思吃任何的东西。
直到天色渐晚,司马睿到来,见她脸色这样难看,心疼的扶起她:“央央,何必累着自己为那些恶人诵经超度,你心地这样善良,她们却还想着陷害你。”
跪得久了,她的双腿都麻了,在他的扶持下小心的坐在桌前,神色凄然的拉住他的衣袖:“王爷,她们是冤枉的,是我错了,我错怪了她们。”
司马睿面露不解,笑道:“胡说什么,不是真相大白了吗,你怎会冤枉她们。”
“真凶不是她们,是……”
她急忙的辩解,却在看到他眼睛的那刻冷静下来,她几乎脱口而出是梁嘉末,可是,他会信吗?
他更加不解的望着她:“真凶是谁?”
孟央逐渐回过神来,勉强的笑了笑,开口道:“王爷说,我为你查明了真相,你要赏赐我的。”
司马睿不禁含笑:“本王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还想要什么赏赐?”
她怔了怔神色,深深的吸了口气,接着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他:“我要你将梁夫人移出王府。”
他果真一愣,不明所以的望着她:“央央,你在说什么?”
“我并非要王爷休了她,王爷可记得建康城东的东池苑,往年夏暑,王爷曾带我去那小住几日,那里风景秀美,让梁夫人去那居住可好。”
她的眼眸幽深而期盼,使得他微微蹙起眉头,有些为难的回答道:“央央,东池苑虽然秀美,但离王府相隔甚远,嘉末有孕在身,要她前往那里有些不合适。”
“王爷可以多遣些宫人陪她,多派些人手保护她,只要她想要的都给她……。”
她急切的说着,他却突然开口打断她的话:“央央你怎么了,为何一定要嘉末离府居住,她又没犯什么错。”
是啊,为何一定要她离开王府,她在害怕什么?害怕梁嘉末的眼神?害怕她对自己身边的人下手,河苑,裒儿,沅儿……。她不能再有任何的疏忽,不能容忍一点的闪失。
所以她不顾一切的想要她远离王府,去哪里都好,只要离她远远的。
“王爷,毒害静夫人的不是华菱,不是玲珑,”她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哽咽的红了眼圈:“是梁夫人,是梁嘉末,是她毒死了静夫人。”
司马睿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见她神色惶恐而不安,既心疼又无奈,下意识的将她搂在怀中:“央央,你到底怎么了,你对每个人都那么宽容,为何独独针对嘉末,嘉末入府后一直谨言慎行,她没有做错任何事,你为何不能对她宽容些。”
“我,针对她?”她顺从的被他搂在怀中,声音却渐渐冷了下来。
他叹息一声:“先前嘉末每日去给你请安,你对她那样冷淡,王府的其他女人你都愿意与她们以姐妹相称,唯独嘉末,她说你瞧不起她,所以不敢称呼你一声王妃姐姐,还有之前那次,她好心来给你请安,结果被你训斥德行不善,还很冷淡的告诉她以后不用来了,害的嘉末心里难过,当晚情绪低下差点动了胎气……。”
“这些都是她告诉你的?”
“嘉末从来没有埋怨过你,还一直说是她自己做的不好,央央,我说过嘉末是个跟你一样善良的女子,你为何不能对她宽容些?别这么小心眼。”
她的心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寒下来的,慢慢将他推开,抬头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艰难道:“司马景文,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说过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就当是我小心眼,如果我非要她搬去东池苑呢?”
司马睿渐渐有些不悦,神色略显疲惫:“央央,别闹了,我说过嘉末跟其他女人不同,她对我很重要……。”
“够了!”她缓缓闭上眼睛,想笑却发现比哭还难看:“我累了,你走吧。”
他有些无力的叹息一声,试图去握她的手:“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何嘉末的存在会使你变了一个人,不要胡搅蛮缠了好不好,我不想跟你争执。”
孟央突然甩开他的手,也不知心里是怎样的失望,不由得笑了一声:“你现在知道我胡搅蛮缠了?司马景文,我也不想跟你争执,你走吧,我现在不想见你。”
她突然间的冷淡使他有些心烦意乱,望着她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我说了不想跟你争执,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要你离开。”
极其平静的一句话,司马睿的眼神逐渐阴沉下来,半晌,冷笑一声:“好,本王离开,你不要后悔。”
说罢,他没有片刻的逗留,转身走了出去,行至门前对一旁的侍从道:“去梁夫人那。”
房内燃着红烛,他曾说过以后这屋内只燃红烛,他还许诺要用这烛光永远的照亮她,点燃她的生命,可是,他这么快就忘了……。
她一个人静静的趴在桌上,望着红烛流下的烛泪,伸出手想要为它拂去,刚刚触碰到烛身,滚烫的触感使得她收回了手,最终看着那烛泪逐渐凝固。
烛光的相映下,她显得如此落寞。
一早的王府大门,小队的人马整装待发,段灵箐一身轻便的戎装,银白色绣金线的铠甲,显得整个人英姿飒爽而又清姿卓越。
孟央送她到此,看到府门前也只有她来相送,不由得有些怅然,段灵箐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轻笑道:“琅邪夫人随军出征,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难不成还要万里举旗,号角相送。”
她禁不住笑出声来,为她理了理铠甲,说道:“一路小心,在军营不比在王府,一定要注意安全,北伐战场虽然有你二哥段匹磾大人在,但万事还是要谨慎……。”
她话未说完,突然被她一把抱住,毫无准备之下被她的铠甲硌到,有些疼,却最终含笑回抱着她:“箐儿,离开王府之后你便是自由的,若有朝一日你厌倦了军中生活,或者有了心爱的男子,便制造自己遇袭的假象,山贼抢劫也好胡人厮杀也罢,传出你的死讯之后,琅邪段夫人的身份自此消失,隐姓埋名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段灵箐将她抱的更紧了,就在她几乎喘不过气的时候,听到她微微哽咽的声音:“我会永远记得你。”
她抚慰的拍了拍她的后背,笑道:“我有东西送给你。”
她慢慢将她松开,看到她身后的宫人恭敬的递上一把弓箭,铜色的弓身,弓弦泛着微微的银光,她的眼睛不由得一亮:“古炎长弓。”
孟央微微一笑:“如今正是乱世,你总要需要防身之物。”
满心欢喜的握在手中,她笑的眉目弯弯,继而道:“我说过也有东西送给你,不过现在不在身上,你过来我告诉你。”
说着,她拉过她凑近自己,在她耳边低道:“你院中东侧的第二个花坛,挖开边缘的泥土,有块锦帕包裹的东西,不要让任何人看到。”
她有些疑惑,却仍旧点了点头,段灵箐收起古炎长弓,最后握着她的手,叹息道:“姐姐,最后告诫你一句,其实琅邪王府就如同这乱世之争,你冰雪聪明,偏偏就不懂得”全则必缺,极则必反“的道理,不要让你的善良成了软弱,你若一次次的心软便是纵虎归山,总有一天会被饿虎啃得骨头都不剩,真正的仁善是惩恶时绝不手软,莫不要等到极则必反,坏事到了一定程度会变成好事,但好事到了一定程度也会变成坏事。”
她含笑点了点头,忍不住道:“我从来不知你也有这样啰嗦的一面。”
段灵箐笑了笑,最后抱了抱她,怅然道:“真舍不得你,此次一走,便是永别了。”
她的一句话使得她也跟着伤感起来,止不住红了眼圈,段灵箐不禁笑道:“你看我,好像生离死别一样,搞得这样伤感,我走了,免得你越说越伤心,要是哭了我可担待不起。”
说罢,她转身上了马,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强忍哽咽的声音:“姐姐,保重。”
孟央看着她策马离开,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扬了扬手,高声冲她喊道:“箐儿!万事小心。”
站在原地良久,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她才慢慢回过神来,刚要转身返回府内,不经意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王导,目光绵远的望着段灵箐消失的方向,面上有她看不懂的怅然若失。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很快的回过神来,上前两步行了礼:“见过王妃娘娘。”
“王司马一直站在那儿?为何不光明正大的送她?”
他的面色很是平静:“段夫人不见得想见臣,反正注定天各一方,见与不见又能如何。”
孟央望了他一眼,最终只是笑了笑,一直以来段灵箐只想要一个答案,她做梦都想知道王导对她究竟有无情分,可是如今,这个答案她再也无从得知,兴许她心里更早的就放弃了探知的欲望,一旦死了的心,只剩下徒然的恨。
而这个答案最终只能停留在她这里。
心里不由的叹息一声,她转身便要入了王府,王导却在这时又道:“王夫人的事臣已听说,在这里替家妹多谢娘娘不杀之恩。”
脚步停住,背对着他的神色有些怔仲,顿了顿才开口道:“王夫人罪不至死,你无需谢我。”
“王瑜确实任性了些,但臣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性子,若不是受人盅惑,她是断不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的,所幸娘娘英明,才不至于使她无辜丢了性命。”
她不禁叹息一声,回过头对他正色道:“王夫人虽然死罪可免,但她到底心术不正,只怕有朝一日她终究会因此丢了性命,身为兄长王司马责无旁贷,难道不应反省一下自己吗?”
王导先是一愣,接着神色略微有些阴郁,开口道:“家父家母过世得早,臣的两个兄弟早年征战而死,家中仅剩唯一的小妹,臣不得不骄纵着她,王瑜从小到大的确惹了不少麻烦,因她是安东司马之妹的身份每次都可以摆平,后来她与郡安公家的千金起了争执,将人家的脸给划伤了,为了使郡安公不好追究,王爷便将王瑜封为琅邪王夫人,也总算了了她的心思。王妃娘娘说得对,身为兄长从小没有管教好她是我的责任,王瑜确实嚣张跋扈,臣也总担心她会因此丢了性命,但她屡教不改,臣没有丝毫的办法。”
他的面上确有深深的无力,最终只得认命的叹息一声:“若是日后她真的因此丧命,也只能怪她命该如此,自己种下的恶果总要自己承担,但此事还是要多谢王妃娘娘,否则王瑜极有可能就被那三十大板打死了。”
世上最了解王瑜的人莫过于王导,连他都这样说,那便是真的自作孽不可活。关于管教不严的责任,那本就是他们的家事,她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客气的笑了笑,起身回了府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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