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于此,到此为止。
灰色的天,寂寥的风,诉说着一个奴隶一生的荒凉。
将死之人,他的心中却并无喜怒与怨怼,有的,只是单纯的困惑与茫然,姐姐这一次,为何还不来摸他的头?
他好想,好想再一次见到她的脸,听她笑着夸奖……
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一道身影,似乎在缓缓地向他走来。
镜奴是那样的单纯,他以为是姐姐,以至于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眸之中,都生出了几分光亮,然而当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个方向看去时,却并没有看见皇后上官若。
而是一道纤细而优雅的身影,她仿佛是从一片充满温暖的光芒之中逆行而来,每一步,都带着笃定与从容。
无人能看穿她的心思,亦无人能看见她身上的黑暗……不,不对,她的身上,只有光,没有黑暗。
镜奴直愣愣的看着她走到了自己的跟前。
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来意,但是,却没有从她的身上察觉到一丝一毫的敌意,她与他一样,无悲无喜,亦无怜悯与同情。
她就像是在做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一般,比如说,给路边的一株小苗浇了浇水。
她取出了仅剩的一根银针,刺入了镜奴的断臂之中的一处穴位,阻断了鲜血的流出,这只手是接不上了,但止了血,人却还可以活命。
而后,又取出了一枚解药。
一旁夜七见状,忍不住上前道:“主子,他刚才可是想杀你,他还伤了鬼靥大人,你不该救他……”
夜七想着,这样珍贵的解药,就不该给这个镜奴,他毕竟是皇后的人,倒不如让他死在这里。
孟扶歌冷淡的看了她一眼,眼里带着几分警告之意,语气却十分平静道:“该不该救他,不是你可以决定的。于我而言,他不过就是个无辜之人,就算要死,也不该死在我的手里。”
说着,她便毫不嫌弃的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乱糟糟的头发,强迫他自己张开了嘴,将方才那毒的解药放进了他的嘴里。
原是见血封喉的毒,既然他没死,就说明他的体质特殊,这毒并未伤及心脉,还有活下去的一线生机。
但,孟扶歌能做的,也仅限于此。
她这么做,倒也不是同情心泛滥,而是她并不认为这个镜奴该死,哪怕自己的胳膊,差一点便被他卸下来。
但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他不过就是听命行事的傀儡罢了,毕竟她若真的受了伤,也不该去怪武器太锋利,而是应该去怪罪持武器的人。
虽然救了他,但孟扶歌也不会和傻子多言,见他咽下毒药之后,便兀自起身准备离开了。
镜奴就像一具尸体一般,任由她摆弄,一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亦没有反抗的力气,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可是就在孟扶歌起身离去的时候,他忍不住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追随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
微风拂过她的衣襟她的发,扬起一阵清冽的香味。
镜奴突然发现,他的世界崩塌了,没有自己,没有姐姐,在世界的一片废墟之中,唯一仅有的,便是那道干净纯粹、未染纤尘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