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在其弟去后一日才知晓持昭帝身处危境,后知后觉率众救援。
五日后,由于雪骑入阵,人境大胜魔军。持昭帝却因亲临险境致使身负重伤,于凯旋途中驾崩,十余年未定的太子之位也于遗诏中尘埃落定,二皇子虽未能更早赶到,但仍有救驾之功,于是继位为帝,是为当今人皇——长明帝李言成。”
木子语顿了顿接着道:“诏中持昭帝将其嫡长子封拒北王督政拒北。数月后,两朝老臣——太史卿、帝子太师程秉心领编的《持昭年记》,于末记写——长明帝李言成半路拦截令官,独断讯信,对外封锁消息,并故意掩夜驰援,使其兄弟二人救援不及,以至持昭帝驾崩。
——长明帝闻之大怒,以‘伪迹毁史,损君扬恶’的罪名将为其师近二十载的程老贬为庶民,永不复用,并命录史少卿张顺道重修《持昭年记》,后改录为:‘长明帝于是夜行将就寝之时收到求援讯令,未顾得眠,星夜驰往,于马背上身心困顿,坠落数次,遂用绳板将自己定在马背上方才于行军同时得以眠憩。’此事发后数月,程老抱病离世。”
木子语忧忡道:“程太师,两朝老臣,历仁承、持昭二帝,却在学生长明帝李言成登基后获罪。其学识著于当世,为人也历来受世所称,更为人传知的,是其早年雅事——程夫人尤爱梨花,程府上下遍种梨树,名士大家时常造访程府论尚谈学。世人渐谓程府为‘梨庭’,夫妇二人美曰‘梨太卿’、‘梨花夫人’,而程夫人素来体弱,诞下一女后,不久便因旧病与世长辞,程公终生未纳一妾,未再娶妻,直至十年前因获罪为庶,忧愤辞世……想来程公之女,如今也应当是如姑娘一般的妙芳女子。”
程莹儿此时已是泪湿玉靥,泣不成声。
看着眼前失声哀泣的程莹儿,木子语黯然神伤,叹道:“程姑娘为记史录实、承父之志,不辞危劳,远赴北地。如此心志实令在下拜服。”
话语间,木子语卸下背后的包裹,从中取出一张灰色方帛,随后拘谨地轻轻拍拍程莹儿左肩以示宽慰,顺势将方帛递给她。
程莹儿接过方帛慢慢控制情绪,拭去脸庞上晶莹的泪珠,抬起泪眸,望着那天穹亘古不灭、高高悬挂的众星,轻柔缓息,直至微微的啜泣也渐渐停下了。
随后,程莹儿看向眼前一并忧愁的木子语,将灰帛还给了他,旋即微俯身子致谢,接着又问:“……木侠士……可是家父旧人?”
木子语又从包裹中拿出一套毛裘披衣,一边将之围搭在程莹儿肩上,一边微笑着摇头答道:“在下乃一届游民,无德无缘能识得程公,不过久历四方,幸有见阅,也算得上是相交甚多,其中不乏消息通达,见多识广之人,在下也就知晓二三。”
星光下,篝火旁,男子小心谨慎地给她系上毛裘。而女子神色难堪却又不好推辞,只是颔首低垂,秀眉微颦。
木子语关切道:“北地秋凉,不弱于长定之冬,姑娘又忧戚劳身,要小心受寒了。”
程莹儿闻言嘴角微扬,轻轻点顿玉首。
随之,四目相望,默然相立。
毛裘披身,再伴有篝火在侧,拥人的暖意使得这北冥的秋夜也不再那么清寒。
两人语凝半晌,程莹儿才又询问道:“君在七国北地游历,可曾有过关于督政王的见闻。”
“持昭帝嫡长子,十年前赴拒北,任而不为,朝堂之上都难睹其人,我一届游民,又何以见得,就算幸而遇到,又怎能认得出他来呢?”
木子语迟疑片刻接着道:“督政王与长明帝皆蒙受程公师恩十五六载,也算是姑娘故人,在下一届乡野游夫,能得识姑娘,实是万幸。”
“木大侠言过了。”程莹儿急忙打断了他的话语,这不合礼节的举动出自眼前的这名女子,让木子语暗暗吃惊。
“永宁城中,七国之内,能有阁下这般见识者,恐怕是屈指可数。”程莹儿回首向南,玉容怅然。念起一路北上,途中所见所闻——苍生疾苦,世事艰难。而今烽火将至,更将民不聊生。
“世局如此,史家真伪,凡庶忧乐,帝君思虑,人境兴衰,庙堂之上心念私我、错综复杂、利益盘桓的衮衮诸辈只道是尚与己无关,此流制理之境域又能成怎样之风气?苍生不知局,却已然身陷棋局,为棋势掌控生死命途。就像这天幕群星,身处黑夜,却不思不觉,惟愿所有棋子,最终都能成为自己的执子人,掌握自己的命运。
——数子连气,聚气成势,势定局破。若有些许棋子能于此局中,暂且夺凝得浩然之气,固守正气,韬光养晦,合气藏势,清正大势若成,则天下清晏,世局可破,天义可匡。
——姑娘若想为程公正名,便要做自己的持子人,入此局中,将自己这枚不可或缺的棋子,放在这匡扶天地、肃清山河的棋势中的一位上。”
木子语也转过头,南望七国,掷地数言,铿锵有声。
此际,东天明月之下,长风骤起,鸦雀惊散,密林声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