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行扬名立万了,没人会忘了你的名字的。
这对我来说,无疑也是个诱惑。我在云南学艺,道上的师父彼此不服是常常的事,但是由于辈分和他们各自的师父多少有些私交,于是他们彼此间的勾心斗角都显得不是太明显,于是我们这些徒弟辈的,就常常被当作各大师尊比较强弱的棋子。早在我回到重庆的时候,也才20出头,在行当里绝对算是资历最浅年纪最小的,于是很多师父包括他们的徒弟对我还是不看好的,更有些心胸狭窄的人,甚至还在期待我什么时候出个大丑,折折我师父和四相道的名声。
我还算争气,而且比较低调,对于办好的事,我不会声张,办砸的事情,我也就让它自己随时间而过去,于是我在重庆扎根行道,也不算常常跟同行来往,一旦邀他们一起办事,人多力量大,事情也总是能够办得很好,我也算跟着沾光。所以在那几年,我没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业务,
就像是空气,只默默的存在。
听了司徒师父说的话,我便犹如打了鸡血那么兴奋,因为这单案子明眼人一看就是大事,能够把它办下来的人可谓屈指可数,司徒师父这么说,想来他还是有一定的把握的,而很显然,他想借机帮我一把,好让我这个在行内默默无名的小人物,能有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
领导放出来的那张幻灯片里,在以本案为中心辐射大约3公里的范围内,密密麻麻出现了许多红色的小点,那每一个点都标注了发生的时间和地点,至于这个建筑公司是怎么绘制出这份图纸的我是不得而知,不过据我猜测,他们既然花了功夫在绘制这么一张“灵异地图”,这就说明他们在施工过程中已经遇到了足够多的事件,来迫使他们必须以此为依据而寻找解决的途径。
留下6个人,除去我和司徒师父,剩下的人我都不认识,但看上去都是30岁以上的人,我这个小角色在司徒身边,更像是司徒的徒弟,区别只在于我没有司徒师父那销魂的山羊胡和奶嘴一样的发髻。领导看着其他的人都走完了,于是再认真地扫视了我们6个人一次,最终把目光停留在了我身上,他略带轻蔑地问我,小兄弟,你也要留下来吗?前辈在身边,我的脾气也该收敛一下,于是我也很客气地告诉他,是的,我也留下,因为你们解决不了。
领导被我这一句冲得有点尴尬,也就没再理我,他开始指着地图上的红点说,这就是最近3个月以来我们不管道听途说还是自己察觉的奇怪事件,而最近一周更是大规模的出现,说完他往本案的西边一指,光是这个地方,上周就出现了4次,在同一个区域内,本来如果只是有这样的现象倒也算了,正因为根据这个区域内所得到的线索,和我们第一次在工地上看到的情况非常相似,于是我们推测原本发生在我们这里的那些“鬼”,是不是移动到这些地方去了,现在这些地方的人很多都认为他们那里发生的灵异事件就跟我们工地的开挖有关,于是抗议投诉不断,我们自己工人也受到严重的影响,现在开工非常困难。今天把各位约过来,稍微低调了些,这件事,家丑不外扬,各位都是这个领域的专业人士,就拜托各位了!
说完他跟身边一个穿小西服戴眼镜正在笔记本上“噼噼啪啪”打字的美女做了个手势,那姑娘就起身出门,没一会就拿了个皮箱子进来,打开里面全是钱,先给了我们一人1万块,然后领导说,这里总共是40万,现在还剩34万,等到这件事完成,剩下的钱就都是你们的。看得出来,这次他们局里为了妥善处理此事,当真是下了血本的。
领导指着那片红点最密集的区域说,这里是一个新建不久的小区,接连几天接到业主的投诉电话,说是自己家底楼的可视门禁系统,经常故障,被人按响了,却看不到人。后来有一个住户在拿起话筒喂喂喂半天以后,突然看到有一个老瘦的梳着清朝辫子的人笑嘻嘻抬起头,
脸离摄像头非常近,吓得那家住户把自己锁在家里很多天,直到后来家人打了电话到物管,要求严查恶作剧。而那期间,那个小区地下车库里的车常常莫名其妙地发出警报声,还有个别车辆的安全气囊也爆开了,于是一时间大家对小区里频繁发生的怪事众说纷纭,却也都没有个准信。年纪大一点的人说,是正在开挖南城隧道的施工方前阵子挖断了这一代的“气脉”,而导致那些多年来死去的鬼魂同时出现为患。好在目前还没有什么人员损伤的消息出来,否则的话,居民一定会聚众闹事的。
说到这里,我看到司徒师父皱了皱眉头,我也不便多问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司徒师父绝对认为这是件很难搞的事情。
领导了再说了几件附近发生的怪事,只不过那倒是不算新鲜的故事,我们都还算处理过,也就不值一提。等到领导说,时候不早了,各位如果愿意,就在这里多多商议一下,具体什么时候开工,明天答复我。
说完和我们握手道别,很快会议室里就只剩下我们6人,和一个一直开着的投影仪。司徒师父显然是认识其他4个人,因为他能够很清楚地喊出他们的名字,而我相信这四人几乎和我一样,正是因为看到司徒师父留下来了,才毅然决然的跟着留下。司徒师父望着投影仪上的那张“灵异地图”,沉默许久,开口问我们:“你们都知道这个红点最多的地方是哪里吗?”
我们七七八八地说,知道。尽管我们都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是司徒师父还是叹了一口气说:是啊,铜元局。
这个红点最集中的区域,正是位于南岸区的铜元局。对于铜元局的理解和认识,在那天之前,我仅仅知道那里有很多老房子而已。而对于他的历史典故,我却并不怎么知晓。不过有句俗话是这么说的,每一个成功的科学家问的第一个问题都是幼稚的,于是我当下非常幼稚地问了司徒师父一个问题,我问他,铜元局发生过什么大事吗?
司徒师父说,铜元局是重庆目前现存不多的古老建筑集中地之一,之所以命名为“铜元局”,因为1895年中国清政府和日本帝国签订了马关条约,导致重庆成为最内陆的一个开放性商埠,大量的洋人和日本人都来到了重庆。使得重庆成为了继上海和南京之后,有一个完全开放的国际性的都市。铜元局原名“苏家坝”,在当时是一个庞大的家族聚集地,而在1902年的时候,当时的光绪皇帝准旨创办了“川汉铁路公司”,本意是想要在这个到处都充斥着主权丧失的川蜀之地,能有挽回自己一丝主权的东西,哪怕这种东西只能是自娱自乐,而且只是象征性的。于是在1905年的时候,由清政府拨款,购入德国和英国的设备,在苏家坝开设了以制造“铜元”、“银元”为主的铜元局,为的是在当时的四川各地,掀起一股“即便你占领了我的土地我却还要发行我的货币”,这样垂死挣扎的举动。
铜元局,因此得名。
我有点吃惊,对于这个我生活了20多年的城市,我熟知每一个地名,却不知它的由来,也不了解它的故事,非常惭愧,于是这也成为了我从此深深爱上重庆这座城市的历史的理由。
司徒师父说,早在1992年的时候,他因为一个业务而来到了铜元局,在解决事情的过程中,也是和我一样,偶然得知了这样的典故。他告诉我们,今天看了那个领导说的事情,有清朝的鬼出现,这让他想到了当初一直困扰他的一个难题。我问他什么难题,他说,在早年的调查中得知,在1908年的时候,铜元局来了一个德国人,直接接掌了当时生产和发行的渠道,这从一方面来说,德国人可以名正言顺地说我们是来提供技术的,因为你们的设备就是我们德国生产的,另一方面也用这样的手段来遏制晚清政府对于货币复辟的打算。而这个上任的德国长官,姓詹姆士,异常残暴,长期不把华工当人看,当时的铜元局华工背地里都称呼这个德国人为“詹母猪”,他在厂区内随意的辱骂和毒打华工,在1909年的一个夏夜里,当时的德厂发生了一场大火,熟睡中的几十名华工和正在德厂办公室里休息的詹姆士一起烧死,至今也无法考证那场火究竟是人为的故意纵火,还是由于意外造成的。
在当时那个年代,作为一个垂亡在即的封建帝国,人人可欺,而在一个重要的商埠城市死了一个外国的要员,这对铜元局当局和政府来说都是个大难题,于是他们伪造了一个“詹姆士因公猝死”的假新闻,选了个隐秘的地方,用石棺按中国将相的葬法,将詹姆士的尸体深埋。而剩下的烧死的几十个华工,则把尸体运到铜元局的水码头,把全部尸体丢进江里,顺江而逝。
我听到这里,算是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说到铜元局的时候,司徒师父会有那么一声叹息。其实早在他听到那个领导说挖到石棺,里边有癞蛤蟆的时候,他就知道早年他曾经听说过的“詹姆士”的石棺,终于在100年后被人找了出来。
司徒师父还说,当时下葬的时候,除了没有修建墓室,其余的都是按照封建王朝的习俗来办的,也请了当时民间的大仙来做法念咒,我猜测那就是这个癞蛤蟆的由来,因为癞蛤蟆在中国古代,一直是有种神通的动物,在我跟随师父期间,就知道在云南某秘密教派,就供奉癞蛤蟆,至于这个癞蛤蟆到底是怎么而来,为何在密封的石棺里生活了长达百年,为何会长到车轮那么巨大,又为何在开棺后不久就迅速死去并腐烂。这些想必都涉及当年的施法者的法咒,不但我完全不懂,看来司徒师父也是对此一筹莫展。
不过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就这个事件而言,司徒师父显然有自己的想法,他觉得那些烧死的华工大概就是业主们在监控里看到的那些“清朝人”,但是由于华工们的尸体早已放到长江里,而且生前都是老实巴交的工人,所以原本成为鬼魂的可能性不大,于是司徒师父对我们判断,多半是因为当初埋葬詹姆士的时候,咒法里有能够让詹姆士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再度指挥工人,而无情的让那些死去的工人在死后也成为詹姆士奴役的对象,否则,实在找不出挖到詹姆士石棺后,却出现大量清朝鬼魂的道理。
灵异地图上的鬼魂出现点非常多,我们只能有选择性的去处理,我们在接下来的接近半个月的时间里,分别去了铜元局,长江村,和开挖的城南隧道。在对待詹姆士的石棺的时候,司徒师父用他师传的“粉咒”,老老实实的打压住了詹姆士的鬼魂,在石棺被拉出洞里,放到太阳底下暴晒3天后,里边的那团烂成浆糊的蛤蟆尸体,也随之变成了一堆绿色的粉末。而后司徒师父将粉末扫起来,集成一包,再度来到当年的铜元局水码头旧址,把这包绿色的粉末撒进了长江,用司徒自己的话来说,这样一来,算是告慰了那些莫名死去的工人,从此他们也不再会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