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怀里,正好看见穆九风正端着米粥一点一点地喂她。
见她醒来,穆九风几人欣喜若狂。
瞧着他们担忧的神色,她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以示安慰。
可注意到暮春涣夏身上的白衣,她的目光缓缓地环顾四周,看着屋内院外醒木的白色,她嘴角的笑容慢慢沉了下去,神色浮上了无尽凄凉。
暮春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带着哭腔上前跪在床边,拉住叶思漓的手,恳求道:
“公主,您可千万保重身子啊。”
如今王爷不在了,公子也离开了,整个裕公府只剩下公主了。
暮春泪如雨下,抽泣着望着叶思漓。
叶思漓浑身乏力,脸上也毫无气血,努力挤出浅浅笑容,语声虚弱:
“好,我知道了。”
她的嗓子有些发哑,好在这几日穆九风他们坚持给她喂了些水,故而也不至于太过干疼。
脑海中不断浮现那日的情景,叶思漓慢慢又红了眼。
良久,她开口问道:“宫中可有消息?”
暮春和涣夏为难地相视一眼,默默低下了头。
叶思漓看向穆九风,穆九风纠结半晌,最终还是说道:
“前日宫中传来消息,圣上病重,如今宫里忙得团团转。”
周元帝病重?
叶思漓稍有讶异,随即转念一想,便已了然。
如今祖父离世,朝中势力自然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萧风不会放过这绝佳的时机,定会一鼓作气。
“那阿钰和小灵如何了?”
穆九风安慰道:“他们那边我派人盯着的,暂时并无大碍,你别担心。”
叶思漓微微点头。
屋内突然沉默下来。
穆九风看着她几番欲言又止的模样,满眼心疼,还是开口说道:
“梁帝驾崩,楚慬回了大梁,不日便会登基。”
叶思漓默然。
大梁琊肃殿下果然名不虚传,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既借着阿忧皇子身份,为自己在朝中拉拢人心,又利用顾家旧部复仇的执念将大周搅得鸡犬不宁。如今周元帝病重,梁帝驾崩,他此时登基,谁人敢有异议?
可是,阿忧呢……
察觉到她的神色,穆九风注视着她,接着说道:
“前几日离忧进宫主动解除了婚约。”
穆九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叶思漓的神色,生怕她再受打击。
可叶思漓神色波澜不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无力说道:
“知道了。”
她垂下了眸子,睫毛微微颤动,神情确是从未有过的悲凉。
祖父与阿忧商量好了一切,在这乱世之中将她与裕公府众人安置妥当,可他们俩呢?
祖父以一人之命换取了全府无恙,他忠义一生,到头来落了个乱臣贼子之名。
叶思漓胸口有些发闷,目光落在床旁的椅子上。
几日前,祖父还坐在这儿摸着她的脑袋,陪她聊天解闷……
可如今……
那日场景不断闪现在她眼前。
顾离忧一身玄衣,手执清雨剑。
她亲眼看着清雨剑刺入祖父的心脏。
阿忧,你可曾想过,从今往后我当如何面对你?
叶思漓睫毛微颤,眼睛发酸得厉害。
顾府之中,顾离忧亦是身着白衣。
他静静站在房中,默默看着面前静置的清雨剑。
白一守在他身后,实在忍不住问道:
“公子,如今周梁两国好不容易消除了对裕公府的忌惮,您为何要与公主解除婚约啊?”
如今王爷离世,公主定是悲痛万分,公子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解除婚约之事,要让公主如何作想?
顾离忧面容甚是憔悴,目光却始终紧紧盯着清雨剑。
他沉思半晌,语气凄凉:
“事到如今,我又该如何面对她……”
如今,她与裕公府众人已得平安,可他与她之间隔的是满地血水,是至亲之死。
他回忆起与祖父在书房议事那日。
年过花甲的祖父跪在他面前言辞恳切。
面对动荡的局势,祖父选择了舍他一人性命护佑全府安然。
他听着祖父同他分析形势利弊,听着祖父同他回忆往昔旧事,听着祖父几近乞求的让他答应……
一人,和全府……
他们不想让当年顾府之事重现,可如今看来,竟又有几分相似。
他垂在身侧的右手缓缓握紧,如同那日他手握清雨剑之际。
祖父终究是骗了他。
顾离忧负手而立,缓缓闭上了眼。
祖父说,他亏欠顾老将军太多。
祖父说,幸好小漓将他带了回去。
祖父说,他终于无愧于顾老将军所托。
……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活下去。
听说叶思漓苏醒,萧灵便连忙抽身赶去了裕公府。
她刚进大门,便看见穆九风和顾离忧两人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