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后的问话,却是叫人十分胆颤心惊。
太傅身为三朝元老,想必天陈的律法,必定都是滚瓜烂熟的。
百里连儿眼角尚有泪花,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她慢慢的走向容隐,低垂着眼眸,不曾说过话。
李初然站在安静的人群中间,视线一直追随她而去。
他紧抿着唇,一双大手垂在身侧,紧紧的攥着。
卓太傅微微一怔,却还是拱手道,“皇上所问,老臣自然是知晓的。”
容隐淡漠的哦了一声,他倪了卓太傅一眼,神色平静。
“我朝律法规定,凡欺辱轻薄皇家贵族侯门将相之人,该如何处置?”
百里连儿若还是跟在皇后身边的连姑娘,自然算不得皇家贵族。
但,她已经被容隐赐封为君惜郡主,那地位自然是有所不同的。
这是个皇权在上的朝代。
阶级等级极为森严。
大冷的冬天,卓太傅额头上的冷汗都沁出了不少,他战战兢兢的回着新帝的问题。
“这个,老臣不是很清楚。”
新帝似是早就预料到,他会有此一说,可他岂会准允,卓太傅就这般四两拨千斤。
他往人群中看去,视线定在一位胡须颁白的老者身上。
“大理寺卿,你说,这该如何处置?”
胡须颁白老者,从人群中疾步出列,他拱手,姿态恭敬朝新帝行礼。
“回皇上的话,凡欺辱轻薄皇家贵族侯门将相之人,身份非皇家贵族侯门将相之人,理应当斩。”
卓太傅的面色一白,唇角紧紧的抿着。
新帝睇了卓太傅一眼,声音低沉而冷冽,“卓爱卿,可听明白了?”
卓太傅紧咬着牙,面色难堪的道。
“皇上,老臣历经三朝,先帝待老臣亦是礼数有加,老臣世家,虽称不上侯门将相,但承蒙太皇太后,太皇帝,先帝瞧得起,在朝中养家混口饭吃,皇上,请您看在老臣昔日劳苦功高的份上,放犬子一马。老臣来世,做牛做马,都会报恩于皇上的。”
新帝面色淡漠如水,甚是漫不经心的反问。
“嗯?卓爱卿,是觉得朕蛮不讲理,不像先帝,太皇帝那般,待卓爱卿礼数有加,那要不要,朕把这个皇位让给爱卿,由爱卿来做皇帝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震惊,纷纷跪倒在地,哀求新帝息怒。
卓太傅更是吓得面色惨白,“老臣绝无此意,还请圣上明鉴啊。”
储君之位,哪里是平常人可以随意觊觎和拥有的。
容隐这般反问卓太傅,岂不是变相的,让他死?!
任旭王也同样跪倒在地,双手交合,捧在头顶上沉默不语。
新帝居高临下,扫视了一眼跪在大厅内的人,他自有卑倪天下的气质,更有帝王般的王者风范。
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受万众瞩目。
既然如此,新帝低声开口,“千雾,把轻,薄君惜郡主的人,拉出去,乱棍打死。”
卓太傅之子大惊,面色惨白如雪,“孩儿冤枉,爹爹救我――”
卓太傅亦是心急如焚。
他的儿子冤不冤他不知道,只是太皇太后的人,无法立即赶到任旭王府,自然不可能插,手这件事。
他若是再拖延时间,指不定,下个被收拾的人,就是他了。
然,到底是爱子心切,卓太傅朝新帝磕头求情道,“皇上,求皇上看在老臣一片忠心的份上,饶了犬子一条小命罢,求……”
“放肆!”
一直候在新帝身后的小太监,冷着眉眼训斥,“卓太傅,皇上不再追究下去,揭开令郎的丑恶面目,已经算是给足太傅面子了,可太傅却如此这般执迷不悟,还一心挽回令郎的性命,然太傅可知,令郎,害死过太少青春年少的姑娘?!”
小太监的话一放出来,在场的人大都沉默。
卓太傅之子,利用自己的身份,靠着卓太傅的宠爱,在帝京横行霸道,欺凌少女无数,在场的人,便是不曾见过,亦都有所耳闻。
只不过,他有个甚是疼爱他的娘,每次都替他遮掩过去,很多证据都被摧毁,被残害的姑娘,家人亦都被收买,根本,治不了那混小子。
在先帝统治之时,曾有七品官员见过此等罪恶之事,特意写过奏章,禀明先帝,却奈何卓太傅手中势力过大,奏折便是送到了先帝手中,亦根本无人敢动卓太傅的人。
那七品官员,至今还被远放荒蛮之地,不得归京。
代史李初然,亦曾上报朝廷,只不过每每都被李丞相拦了下来,他年轻气盛,自然不甘有这样的害虫,存在于他的眼皮底下。
可李丞相却是劝,还不是时候。动卓太傅的人,须得和权势抗衡。朝中的大臣,都没有这个能耐,唯有等下一任新帝上位,有和权势抗衡的决心与实力,方可动此人。否则,下场堪忧。
卓太傅的身子摇摇欲坠,他是他的父亲,自家儿子做出不可饶恕的事情来,他自然是知晓的,但……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新帝一个淡淡的眼神瞥过来,他吓得差点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帝王声音悠然。
“朕开了口解释,卓爱卿却依旧三番两次向朕求情,可见,爱卿平日里,对天陈的礼法多么不看重。爱卿是元老,平素可能有做错的事情,但在场的众位爱卿,不敢驳了卓爱卿的面子,便没有说出来,眼下刚好趁此机会,让大理寺卿,好好为卓爱卿整肃一番,查找缺漏。”
他顿了顿,淡淡的扫视了在场的人,视线最后顿在了卓太傅身上,那眼神不带一丝的杀伤力,却胜却万千利剑,直戳卓太傅心窝。
“不仅如此,在场的元老们,自今日起,都要接受大理寺的严查,如有行为不当着,按律法处置。”
“臣等接受大理寺查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乎万岁过后,新帝已然要摆驾回宫。
任旭王亲自相送。
到了门口时,任旭王忽然问了一句,“皇上这么快对太皇太后的人下手,不怕太皇太后反扑?”
卓太傅是太皇太后的人,他亦是登基之后才知道。
之前太皇太后的人,一般只有老皇帝自己心里清楚,极少会让皇子王孙知道。
为的,就是怕太后对他们动手。
可容隐倒好,这龙椅都还没坐热,就敢朝太皇太后的人下手。
也不知是该说他能耐,还是该说他,不知死活。
帝王黑眸如墨,“她没有能制得了朕的东西。”
任旭王微愣,随后却是斟酌的开口,“那皇后娘娘……?”
帝王的眸色微沉,掩在宽大龙袍下的大手,紧紧的攥着。
“她最好,是动她。”
只有太皇太后动了江雪玥,他才有蛛丝马迹可循。
可寻江雪玥的踪迹。
否则……
否则。
……
…………
新婚夜过后,任旭王带上王妃以及他的母妃,启程离开帝京,赶往封地。
代史李初然,亲自相送。
任旭王妃泣涕连连,甚是不舍。
代史李初然劝慰良久,无用,任旭王妃反倒哭的更起劲。
最后,还是任旭王将她抱起,强行塞进马车,任旭王妃大怒,“你放开我――”
任旭王脸色阴霾,“还没要够是不是?”
一句话噎的任旭王妃无话可说。
李初然没有再听见动静,任旭王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回去。
离别总归是有,李初然叹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府邸。
太后果真如容隐所说的那般,她手里,除了江雪玥,没有可以制得了他的东西。
但,太皇太后也是沉得住气。
偏生就是不动江雪玥,眼睁睁看着卓太傅的儿子被乱棍打死,亦不曾吭过一声。
随后,帝王一出手,便是被迫接受大理寺调查的卓太傅的命。
那是太皇太后的左膀,现在,还差太皇太后的右臂。
不过,太皇太后的右臂,比左膀行事要低调的多。
基本上,没有什么污点。
但势力也相对较小一些。
千雾问,“主子,太皇太后现在元气大伤,暂且是不会闹出什么动静的,我们需不需要,乘胜追击?”
帝王回了两个字,“不用。”
他这次能一举拿下卓太傅,纯属是卓太傅的儿子坏事作尽,给了他这个机会罢了。
太皇太后的势力,在朝中早已根深蒂固,非一朝一夕可以除却。
老皇帝是为了保他们兄弟几人的命,这才没有对太皇太后下手,等他幡然醒悟的时候,却依然来不及。
可他容隐没有。
唯一的妃子……
还狠心的离开了他。
至于孩子……
帝王的脸,一点一点的黑沉下去。
“出动隐卫,从帝京一直沿路找下去。不管是山村还是海外,一个地方都不能拉下,翻了天掀了地,也要把她给朕,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