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不由皱了皱眉,迎上前,“连姑娘?”
百里连儿一直低垂着脑袋,见管家走上前,她便俯身给他行了一礼,什么话都没有说,便直接走向了大门的出口。
管家却是怔在了原地。
他的目光,追随着百里连儿离去的身影,满是皱纹的脸上,眉眼疑惑的皱起。
为何,他会在百里连儿的眼睛里,看见眼泪?
他不解的呢喃,“莫非,是公子欺负了连姑娘?”
不能罢?
他家主子那么的温润如玉,谦谦君子,虽然待连姑娘是有那么点刻薄,却也是不曾说太重的话,和动过手罢。
可……
这是怎么了?
百里连儿出了李府,就一路跑回了九王府。
回府之前,她看了一眼手里的芝麻饼,犹豫了一会,还是扔到了垃圾堆里。
回府之后,她面上的表情早已恢复正常了,眼角的泪迹也干了。
现在是下午,尚未到用膳的时辰,她却是觉得,自己身心疲倦,很想歇息。
她走到床榻边,本来她是没有注意到的,也的确没有其他的心思,去注意这一点,但……
当她躺下的时候,背上就有什么东西磕着她。
耳边同时还传进了啪嗒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压碎了一般,百里连儿眸色一凛,翻身而起。
现在是夏天,厚重的棉被已经被取走了,只剩下一些单薄的被子。
她掀开垫被,发现有一颗花生,藏在了垫被之中。
已经被她压扁了,只是,花生壳内的东西,却不是花生米……
百里连儿将花生壳内的东西取出来,是一张小纸条。
她眉色一动,信手打开了小纸条,纸上只有一句话――
【探出,他和江雪玥是何关系。】
这不是皇后的下令方式,这应该,是那幕后人给她的消息。
百里连儿的眉头猛地皱起。
艳红的唇角紧紧的抿起,她的眉眼之间,尽是忧色。
果然。
她和隐哥哥之间的事情,具体的真相,谁都不能说出去。
这么快,现实就给了她警告。
百里连儿的身子慢慢的俯了下来,双手撑在了床沿边上,清亮的眼睛看着前方,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焦距。
所以,她没有和李初然解释,是正确的……
她徐徐的垂下了眼帘,眸色中,一片黯然无光。
入夜。
清风微扬,树影摇晃。
有女子双手端着,盛着药汁的百花瓷碗。
她面容精致动人,一双剪剪羽瞳眨动间,都染着点不同寻常的媚。
她端着的托盘姿势很稳,药汁在百花瓷碗中,一点晃动的痕迹都没有。
拐了一个弯,迎面走来一个俊美男人,步子不疾不徐,很是沉稳。
柔和的月色,打在男人的身上。
原本便倾城如画的容颜,此时更是多添了几分……魅惑的柔意。
女子眸色未变,见着此人,唇角轻轻勾起,面上倒是多了几分喜悦之情,迈着步子便迎了上去。
“隐哥哥……”
男人看了她一眼。
精致的眉梢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流光,在见着百里连儿走前时,微微暗沉下去。
她走上前,“隐哥哥身子不是还没有好么,怎么就下榻来了?”
许是因为心疼容隐,所以她走起步子来急躁了些,药汁微微晃了一些出来。
她低了低眼眸,余光瞥向周遭,她这个地方,光线黯淡,瞥出去的余光,不容易被人发觉,不过,似是觉察风平浪静,她又敛了敛眸色,扁着嘴巴道。
“洒出来了,都是连儿不好,毛毛躁躁的,隐哥哥可莫要嫌弃连儿?”
即便,他容隐过不想要百里连儿,做什么细作,但百里连儿却还是心甘情愿。
她是将军之女,自幼见惯了父亲指挥下属的样子,也知道,战场上,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事情。
所以,她曾在他面前提起过,凡是她站的位置,恰好在他身边一米间隔处,便说明,她现在,不过是在演戏,做不得真。
他默了默,道,“有心了,本王瞧雪玥那丫头,看完书了没有,你回房歇着罢。”
见他要走,百里连儿的眼眸闪了闪,随即挡住了他的去路。
面上尽是委屈之色,眼角还泛着泪花,她道,“隐哥哥今日才受了伤,脑袋还晕乎乎的,连儿给隐哥哥熬了一晚的药,隐哥哥先喝了药,再去看雪玥,好不好?”
男人的视线落在那碗药汁上。
百里连儿与他自幼一起长大,深知他最讨厌的,就是喝药一事,但眼下,她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回宫的理由。
她这才刚出宫来,皇后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她回去。
但,既然幕后人让她探访,容隐和江雪玥的事情,那,她就必须要寻个理由,回宫复命。
只是此事,也只能靠容隐帮忙了。
男人心思细腻,果然没有让她失望,“本王无碍,你回去罢。”
“可是……”
“本王不喜喝药,你应该懂得。”
他这话说的不温不火,但,其中夹杂着的丝丝寒意,却是能够让人听的清清楚楚的。
百里连儿立即就红了眼眶,滚烫的泪珠啪嗒一声,便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
她不提喝药之事,反倒有心模糊焦点,面上的神色,更是凄凄惨惨。
“一年前,隐哥哥便说过有了意中人,让连儿莫要多想,连儿可以不想,只是隐哥哥你,可否告知连儿,那位女子,究竟是谁?”
容隐看了她一眼,却是绕过她,径直走向了品茶轩。
百里连儿转身,视线追随着他的身影而去,并牢牢的锁在他的身上。
她的面色甚至是苦楚的,伤心的,在外人看起来,何其的悲呦。
只是,待男人迟迟不见回眸,她却暗自垂下了眼帘,余光往周遭再度瞥去,过了片刻,她才稍稍恢复如常,抬起了眼眸,端着药回了房里。
翌日。
她便寻了容隐,跟着他说要先行回宫。
男人倒是满面春色,不知做什么去了。
百里连儿上下打量他一番,不过,她自己都是个行外人,其实看不出什么。
只是想来,容隐的心情出奇的好,她也便不说什么。
直接上了马车,连早膳都没有用,就这样回了宫中。
从宫道走回皇后寝殿的时候,她还垂眸落泪,也不说什么,直接往房中跑去。
反锁了房门,她在屋中端着些糕点吃了吃,吃完了便又看了会书,随后爬到床榻上歇息。
一觉彻底睡到下午。
皇后得知她回了宫中,极是讶异,连忙遣了嬷嬷,让她出来说说,是否是出了什么事情。
百里连儿洗了把脸,洗漱完毕,整理着装之后,才换上一副难过的表情,出了房门。
皇后问了她两句,她扭捏着说没什么。
皇后一瞧便觉得不大对劲,眸色一凛便问,“是不是江雪玥,在你隐哥哥面前,说了你什么不好的话,老九听信了,所以你委屈回了宫中?”
百里连儿低垂着眼帘,眸色淡淡,语气却还是那样百般委屈,又故作坚强。
“没有的事情,娘娘就莫要再问了。”
谈话还不到三分钟,皇后便遣人,去安平侯府,把江雪玥送进宫来。
百里连儿一惊,张口就想说她自己会说,不必麻烦江雪玥。
但,见皇后那样子,很明显就是动了想要见江雪玥的心思,她也便没有再说话。
江雪玥来的时候,她们正在用膳。
她行的礼很端庄,出乎的优雅,“雪玥,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安好。”
百里连儿看了一眼皇后,见皇后笑容淡淡,“都是自家人,行什么礼,快起身罢。”
江雪玥闻声而动。
百里连儿眉色一敛,便要起身,给江雪玥行礼。
按尊卑来说,江雪玥是郡主的身份,她不过只是在皇后身边伺候的姑娘,自然不会比她尊贵。
谁料,她刚动,就被身边坐着的皇后,按住了手。
只见皇后看着她,笑笑,“玥丫头不会在乎这些礼节的,你也不必太过多礼。而后又看向江雪玥,淡声问道,玥丫头,你说对么?”
江雪玥垂了垂眼眸,“连姐姐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红人,哪里是连姐姐,给雪玥施礼,应当是雪玥,给连姐姐行礼才对。”
百里连儿看了江雪玥一眼,心下叹谓,小小年纪,便懂得进退有度,只怕,江雪玥也不是个简单的姑娘……
她这边没说什么,皇后那边倒是爽朗的笑出声,语气柔和了几分。
“好了,不说什么礼不礼的事情了……”
她朝江雪玥招了招手。
然后拍了拍,她身边空着的座椅,“来,过本宫身边来坐。”
江雪玥倒也没有推辞。
百里连儿垂眸,不做声。
皇后瞧了江雪玥一眼,“天色昏暗,此时本宫急匆匆唤你入宫,着实不妥,只是奈何……你连姐姐今早哭着入宫,本宫问她何事,她又死活不肯说,本宫好生劝了许久,她却依旧不肯松开。听闻昨夜,你亦在老九府上过夜,便唤你进宫来,问问情况,玥丫头,可莫要生本宫的气。”
江雪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眸眯着,随后却低了头,恭敬回道。
“娘娘待连姐姐可真好,不过,昨日殿下,要雪玥背诵宫规礼仪。书籍之多,连姐姐当时在场,亦是十分清楚的。雪玥大字不识几个,边看书籍的同时,还要边查字典识字,待雪玥查完,已然深夜。雪玥洗把脸,便草草睡下了,还真不知发生了何事,帮不了娘娘,解答疑惑,还请娘娘……莫要怪罪雪玥。”
昨夜自然不可能,像江雪玥所说的那般,风平浪静。
必定发生过什么。
她的隐哥哥,心情可不是一般的好。
这一点,毋庸置疑。
不过,江雪玥是她隐哥哥喜欢的女子,百里连儿自然不会揭穿,见皇后笑了笑,欲要开口说话时,她便趁机,先她一步开口。
“连儿早已说过无事,皇后娘娘偏生,不信连儿。隐哥哥待雪玥当真严厉,她自顾不暇,又岂会在府中肆意游走……再者,隐哥哥那般性子,怎会欺负连儿,是,是……”
说到这,她顿了顿话茬,眼中泪花点点,却故作坚强的道,“是昨日,隐哥哥回府的时候,受了点伤,却瞒着连儿,连儿给他送汤药去,他亦开口拒绝,连儿,连儿心里委屈难受,这才入宫,才不怪隐哥哥,更与雪玥无关,您这是何必……?”
说到最后,她直接用绣帕捂着唇,遮掩了面上大半的表情。
江雪玥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皇后却是嗔怒道,“还以为多大件事,你这般藏着掖着,本宫自是忧心,哪能不在意?你倒好,这会儿反倒怨起本宫来了,昨日老九受伤一事,本宫亦有所耳闻,不过,本宫也传了老九府中的大夫来问,老九当时看似受了重伤,难以行走,不过是当时冲力太大,一时之间,没稳住身子是正常的事情,稍作休息便可,行动自如,他身子病弱,极其厌恶喝药,你给他送药去,岂不是自讨苦吃?”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否则,皇后哪里会准许,她昨日刚出宫,今日就回宫……
只是,皇后在宫中把持后宫多年,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百里连儿索性就当挨了批,双手捂脸,脑袋低垂的更加厉害,轻声的啼哭起来。
她这般姿态,皇后也不会再说什么,只是道,“行了,本宫不说你了,你若是早于本宫说说,本宫岂会让玥丫头,白走一趟?”
百里连儿,“……”
她就问了三分钟,哪里是她不说,明明,就是她自己,想单独会会江雪玥。
心下腹议,脸上也没有遮掩神色,反正她捂着脸,谁也瞧不见表情。
倒是皇后拍了拍江雪玥的手,“让你白走一趟,你可莫要记恨本宫。”
江雪玥似是惶恐至极,忙要起身回应,却被皇后拦下,她便垂首恭敬道,“娘娘心疼连姐姐之意,雪玥都瞧在眼里。雪玥自幼丧母,又在庵里住了十年,这种温情画面极为少见,该是雪玥,感激娘娘才是,又怎会,记恨娘娘?”
江雪玥低着头,看不见皇后面上的神色。
但捂着脸的百里连儿,却是清清楚楚的看见了,皇后突变的脸色。
她皱了皱眉头,适时的垂下了手,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江雪玥。
一双染着泪花的眼睛,轻轻地动了动,难道,方才江雪玥说错了什么?
皇后扯唇,温声道,“你母亲,曾是本宫身边,最为信任最为欣赏的侍女,她性情极好,又能歌善舞,本以为,将她许配给你父亲,她会幸福一生的,谁知,天妒红颜……”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视线牢牢的锁在了江雪玥的身上,状似无心一语的道。
“若是你母亲,还在世上,你这丫头,必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了……”
江雪玥似是回忆起了不好的事情,面色凄苦,眸中一片黯淡。
模样看起来,很是失落,倒没有其他异常。
百里连儿瞥向皇后。
皇后眯了眯眼,看着江雪玥,指向了桌上的山珍海味,“这闲话都不知扯到哪里去了,再不吃,这些菜可就凉了。来来来,连儿,你多吃一点,还有雪玥,你也多吃一点……”
……
…………
既然百里连儿无事,用膳过后,江雪玥自然是提出告辞。
皇后没有多加挽留她。
只是与她说,给她带回几个侍卫去。
“虽说是天子脚下,但有备无患,总归是好的。”
江雪玥没有拒绝,百里连儿眉心蹙起,觉得有诈,特意上前嘱咐,“路上要多加小心。”
江雪玥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便转身挑起垂帘,出了殿门。
百里连儿转身,她刚不久哭过,面色很不好看,也便俯身,朝皇后提出告退。
皇后像是没有多少心情搭理她,也便应了。
百里连儿回了房间,刚坐下没多久,烛光蓦然忽明忽暗,她眸色一凛,再定眼一看时,静寂的屋中,却是突然多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