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幻,戾气逼人。
天色阴沉沉的,到处都是暗色的一片,刺目的闪电与昏黄的琉璃青灯影影绰绰,深冬里再一次下起了雨来,气温陡转直下,将近天亮的时候,蓦然就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的,坠落地面,悄无声息。
百里连儿跪求容隐好生休息,容隐也的确是答应了,只是天色一亮,却还是勤勤恳恳的上了早朝。
百里连儿身子未愈,加上休息前紫卉与她说了,容隐已经歇下,她便也放下心来,安心的睡了过去。
容隐上朝,提起了五王容安与李家嫡女的婚事,等过了先帝的守孝期就让他们直接完婚,而后再赶往任旭王的封地。
李丞相低眉顺眼恭敬应是。
他是最忠心的老臣,生是皇家的臣子,死也是皇家的臣子,绝不会与帝王做对。
大事上是如此,李婧儿的婚事,更是如此。
李初然却是什么话都不曾说过,下朝的时候,任旭王上前与他道了一句,“记得来喝酒。”
李初然面色寡淡。
他徐徐的抬起眼眸,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初然会去的。”
五王容安漆黑深邃的眸里,跳跃着忽明忽暗的锋芒,“你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寻一个贤妻伴你左右。”
李初然眸色不变,“初然知道。”
五王容安拍了拍李初然的肩膀,然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成亲之后,本王会立即启程去封地,你平素的时候,别老是欺负连儿,她那女人看起来大大咧咧,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但到底是柔弱女子,你若是不喜欢她,便趁早与她说明白,她年纪也不小了,再过些时候,她都要成老姑娘了,别耽误了她。”
李初然微微眯起了眼睛,“王爷这是何意?”
她要变成老姑娘了,为什么是他耽误的她?
与他有关?
五王容安却是轻轻地挑起了一缕邪笑,潋滟生波的凤眸看了李初然一眼,无声的重重的拍了拍李初然的肩膀,没有多说半句,径直往前离开了皇宫。
余留李初然一人站在原地,浓密的眉头紧紧的拧着,唇角也跟着抿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连过了三天,李婧儿大婚前两日,李初然手里头还在处理卓太傅之子的罪证,太过忙碌而抽不开身。
有人端着滋补的汤药,敲开了房门进来,李初然眼皮都不曾掀起过。
那人一袭华服,面容雍容华贵。
她将手中的托盘置在一旁的桌面上,望向李初然的时候,唇上温柔的浅笑着。
“忙活了这么久,歇会,过来喝口汤罢。”
李初然眸色一震,抬起眼眸看向唇角上扬着的那人,身子跟着站起。
他的面色也挂起了浅笑,“母亲怎么来了?”
丞相夫人宠溺的笑了笑,“那还不是有人两三个月,不曾回来看过我了,府里的下人这么多,也不知捎人带个口信给为娘,为娘自然想你。”
这淡笑与嗔怨的话交织在一起,怨气被削弱了大半,但丞相夫人话中的意思,李初然还是能听的出来的。
李初然走上前,走到了丞相夫人的身边。
他垂了垂眼眸,细长的眼睫遮住了眸里的情绪,“初然日日能够看见父亲,还以为父亲会替代初然,与母亲报报平安,所以初然才没有遣人与母亲报信。”
丞相夫人似乎也不介意,只是淡笑道,“行了,为娘知道你手里头忙,只是,初然连亲妹妹即将大婚,也不曾回府来瞧瞧,不仅婧儿有意见,为娘心里,也实在是觉得不太应该。”
李婧儿自幼就喜欢缠着李初然。
两兄妹的感情一直很好,现在李婧儿即将大婚,李初然就算是再忙,那不应该,一次都不回来瞧瞧罢?!
李初然看着丞相夫人,道,“的确是初然的不对,请母亲原谅。”
李初然什么都好,为人也孝顺,但最不好的一点,就是他过于温和有礼,态度疏离。
他喜欢什么事都自己扛下,也不管她给他扣的罪名是大是小,从不曾像平常孩子那般,反驳与她。
就像是这一次,李丞相也曾说了,李初然正在秘密调查一桩大案,准备协助当今圣上,拔除帝京一些不干净的势力,因为那人身后牵扯的人甚多,处理起来很是麻烦,所以难免抽不出时间来。
她故意说她有意见,李初然也便觉得是有意见,从不说他自己的缘由。
丞相夫人重重的叹息了一声,拉着李初然的手臂,与他一起坐下。
“趁热喝罢,这是为娘特意给你炖的,现在外边的天气这般严寒,你便是习武之人,也不能罔顾了自己的身子。”
李初然应是,双手捧起那汤碗,便将补汤饮了下去。
喝的干干净净的。
放下手中的瓷碗,他看着丞相夫人出声道,“初然谢过母亲,母亲身子不好,还特意过来看初然,为初然做吃食,是初然不孝,让母亲担忧了。”
丞相夫人淡淡静静的凝视着他。
她默了半晌,良久之后才慢慢的启唇道,“没有。你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为娘此生,得子如此,已无所求。”
李初然沉默不语。
“只是,你太过懂事,有时候为娘想对你好点,你却是一个劲的埋怨责怪自己,说自己不孝,不该让为娘劳累,娘……是你的娘啊,是天底下,你唯一一个,可以肆意索求物件,并且不需要任何回报的人……”
丞相夫人的眉间,渐渐的染上忧色,“为娘知道,当年的事情你有芥蒂,是为娘的错了,可如今,连你妹妹都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你却为何,不能选择放下呢?”
李初然淡声道,“母亲多虑了。”
“便算是母亲多虑罢,母亲只盼你能过的开心一些。”丞相夫人不想与他,争执多年前的事情。
“以前你总说,男儿志在四方,得先在朝堂打拼出天下,才会迎娶贤妻成家,娘支持你,好男儿该是心怀天下,所以这些年,为娘虽然明里暗里有提过你的婚事,但到底不曾真的逼迫过你……”
她静静的看着,李初然俊美非凡的脸颊,“可初然啊,你不能心里只有国家,只有你的大业,你还得记得,你有个家,像娘这般年纪大小的人,早已是儿孙满堂,你却至今不曾有过妾侍,左邻右舍的闲言碎语,你许是不曾听过,所以觉得无所谓,可为娘心里疼啊,你这般迟迟不肯成家,让为娘如何是好?”
李初然低着头,唇角紧紧的抿着,安静了几秒之后,他才低声应道,“初然知道了。”
丞相夫人还想在说些什么,李初然却是站起身来,朝她行了个大礼,恭敬的道。
“若母亲有合适的女子,想要让初然认识,初然会去见的,请母亲放心。”
丞相夫人眸间一喜,亦跟着站起了身,“孩子,你此话当真?!”
低着脑袋的男人,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眼眸深深,他沉声应了句。
“当真。”
……
…………
五王容安,也便是如今的任旭王大婚,李婧儿被送上了花轿。
百里连儿随容隐出宫,亲赴任旭王婚宴。
出宫前,紫卉是与她说过的,容隐此次的目的不纯,一则是为了任旭王的大婚,他去了能撑撑场面,二则,便是想看看,三朝元老卓太傅,究竟有多威武风光……
百里连儿一听这用词,便知道事情不简单。
好生追问了一遍,紫卉才将卓太傅之子,做的一些横行霸道,伤天害理的事情告知与她。
她眼眸微眯,喃喃的重复紫卉的话。
“卓太傅之子,好女色……”
五王容安与李婧儿的大婚,李初然自然不可能不到场。
他一袭素色青衫,挺拔修长的身姿站在人群中,俊逸清秀的脸上噙着淡淡的笑。
百里连儿跟着容隐走,视线与他第一次交汇,男人唇角的笑意微敛,随即却是若无其事的,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