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一黯,微微闭了闭眼睛。仿佛不习惯她的推辞。
有些东西,是根深蒂固的。
以前,她从不这样,无论他拿回来什么,她都兴高采烈的接受,那么自然地分享他的成果,他的荣耀。
就如穆夫人所说:方丽坤也不是不好,但是,她整个人已经完全寄生在你身上,完全没有了独立精神,这样,你不会感到辛苦吗?
那么多年,辛苦过吗?扪心自问,辛苦过。疲惫过。可是,毕竟,欢乐大于辛苦。
直到现在,失去了,她不再依赖自己了,他才空空荡荡——真的,骨子里,他是个大男子主义十足的人,原本就习惯于被人所依赖和仰慕。
现在,她避如蛇蝎,只是躲藏。
她一直垂着睫毛躲避他的视线。
当年,每个周末她都陪他去实验室加班,提出各种意见,打下手,每当他思路阻滞的时候,她的建议常常令他茅塞顿开。深更半夜的时候,总是陪他熬着,出谋划策……
当年,他带她去日内瓦出差顺带旅行,她喜欢日内瓦风光,他便豪气承诺,日后在这里买一间屋子,让她喜欢住多久就住多久。
那时候,乔之君还没有那个经济条件,但是,二人都意气风发,充满希望,因为知道前途光明,必然有成功的一天。
当年……
她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敢看他的脸色,只是将双手背在后面,生怕那支票会烫手似的。自己怎么可能再要乔之的钱?大学昂贵,普通美国家庭都不轻松,何况一个留学生在国外大学的费用一般是本国学生的2-3倍。就算她第二年起拿到高额奖学金,可是,那么多年下来,吃穿住用行,花了乔之多少钱?
现在,他却给她这么大面额的支票。就算是分享,也该是一人一半,怎么可能是她方丽坤独占全部的200万??更何况,今时今日,她有什么资格继续拿乔之的东西?
她小小声,但坚决得出奇:“乔之,我不要。我欠你的都还不清,再也不敢要你任何的东西了。”
一直沉默的穆乔之忽然伸出手,紧紧将她的手抓住,然后,将支票放在她的手里。
“丽坤,你听我的。无论你是要做专职学生也好,去研究所也好,或者做任何别的你有兴趣的事情也罢,一个女人,手里有点钱,会自由得多,不必受到那么多束缚……”
她心里一震,随着他的目光看自己这家宠物医院。
乔之,他终究对自己了解得极其透彻。
从小那样的父亲,那样的经历,在美国走投无路几乎要绝望自杀的日子……这些已经在心底形成一种强大的,根深蒂固的威慑——她方丽坤其实穷怕了,生怕重蹈覆辙。所以,一直拖拖拉拉,不干不脆,把自己这家宠物医院看得比自己想象的更加重要。
理想固然重要,可不先解决生存问题,理想从何依附?
这世界,分分钟都在变化,所以,希望自力更生得更加牢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