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琳被他问得一窒。
不止她,连王安石也错愕地看着司马光。
一直默然不语的柴珏,也轻轻皱眉,不解地望向司马光。
“那是因为你们都已经有房子住了呀……”乐琳答他道:“且不论你们几位大人在京城早有田宅仆役,所有的记者也是京城人士,甚至是之前住在城郊的王先生,也用编辑的薪水在城南购置了宅子。”
她顿了顿,义正辞严道:“但是八宝茶楼和八宝快餐的伙计呢,他们大多是住在城郊,又或是在京城寄人篱下……然汴京的宅子动辄便要数十贯甚至上百贯钱,他们纵使不吃不喝做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负担得起。”
闻言,王安石、史昌连连点头。
乐琳再劝道:“晚辈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我的伙计勉强可以安居乐业而已。况且,又没有动用到诸位编辑的分红,司马大人何必计较……”
“本官介怀的岂是区区几间宿舍?”
司马光猛的打断“他”,肃然道:“我介怀的是‘公平’二字!”
王安石忍不住问道:“大家都有容身之处,如何不公平呢?”
“如果大家都有容身之处就叫‘公平’的话,那不如把汴京的宅子都集中到一起,平均分给所有人,这样岂不是最最‘公平’了?!”
想也不想地,厉声反驳回去之后,司马光才发觉问话的人是王安石,顿感意外不已。
他定定地看着对方,吸了口气,终于,还是道:“介甫,只有结果公平,并不能算是公平啊!”
单凭这么一句,聪明如王安石,已经察觉到二人在思想上的分歧。
角落里头,檀香快要烧尽。
缕缕白烟从精致的陶薰炉中飘出。
有时如飘带状、有时如丝缕状……
烟雾笼罩着二人,如雾如纱。
王安石眸光渐闇,语气凝重问道:“依你所言,怎样才算是公平?”
“要盖宿舍的话,那便不论八宝茶楼、编辑部抑或是育才小馆的人都有份……不,还要加上一条,宿舍的大小,要按照薪资的高低比例来分配——薪资越高,宿舍理应越大、越宽敞!”
王安石表情微微僵硬,心头一热,捏紧拳头,蹙眉质问道:“依你的做法,长久下去,贫者与富者的差距岂非是愈来愈大!
“孟子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君实兄既至达境,好应当思虑兼济天下,何故反而独富自身、有己无人?此君子所不齿也!”
司马光毫无畏惧地迎接王安石质疑的目光,心里涌现强烈的惋惜。
在编辑部相处共事的这段时日,他愈发敬佩王安石的才华、敬重其人品。
他万分愿意与王安石交心。
可是,就在此刻,司马光发现二人之间横着一道鸿沟。
志同,道不合。
这是天下间最让人惋惜的事情了。
“兼济天下,也要有适当的方法。”
斟酌了好一会儿,司马光才把话说出口。
在话语落音的那瞬间,他立即又后悔了。
这将会是一场没有胜负的辩论。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要将自己的观点道出。
君子和而不同,是他对王安石的信任与尊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