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古木被秋风吹下簌簌落叶,林知忆抱着刀在院中来回踱步,细碎的光影透过枝叶落了满身。
面前的门依旧紧闭,依稀可以从里头听见细微的响声。
不论是身为六扇千户还是当初在权煌阁,她对崇明宗都算不上陌生,但封修和沈楠茵的那一场却叫她觉察出了不对劲。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回忆起在擂台上绣春刀对上封釉的刀时的感觉,眉头不由得皱得更深。
这个封修的内力跟崇明传统的功法似乎不太一样?
思量间,面前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了些,苏念雪小心翼翼地带上了门,抬头看见她的一刹也是愣了下。
“你站在这儿作甚?”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眉一挑道,“担心楠茵啊?”
林知忆干咳了声道:“一半,寻你也有些事。她怎么样?”
“还好,伤不重,调养十来天就没大碍。”她边说边扯了扯衣袖,道,“一同去药炉吗?不是有事儿同我说?”
年轻的千户撇了撇嘴,跟在她后面拐到了小院的后头。
其实说是药炉,也不过是间寻常的厨房,只不过两个人都不太会做饭,苏念雪就干脆将这儿改成了药炉。
她们到江陵到的早,闲来无事晴岚在练剑,她便在此研究药方,偶尔前院的声响逐渐歇了,她挑拣完药材,一抬头总能瞧见不知何时搬了个竹凳倚靠在门边的少年人。
林知忆找了个地方坐下帮她点了炉子,道:“晴岚下午不是还有一场吗?你不去看看?”
她往药炉里添了把干柴,“这边我看着,不会有事。”
苏念雪轻轻摇摇头,道:“不着急,把药煎上也不迟。说起来,她下午的对手,是林旭。”
眼前的火光在药炉中明灭跳动,林知忆抿了下唇,道:“崇明和权煌都做了她手下败将,大概自今日起,晴岚这个名字,便如当年的晴离月一般,要在江湖上翻起浪了吧。”
她看着炉子没答,转了话头道:“话说回来,昨日不曾问你,你跟权煌是怎么回事?”
“我母亲是阁主的侍妾。”她漫不经心地笑笑,“母亲过世后,一次偶然我遇见了师父,就跟着他离开清河去了长安。”
苏念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知道林知忆口中的师父是在说六扇门的统领,也听闻过对方在朝中的名头。
“其实我有的时候还挺羡慕晴岚的。”林知忆将刀靠在了自己肩头,声音里平生了几分怅惘,“她跟子书啊,是我见到过于武学一道上,最出色的天才,我虚长她几岁,如今也不过与她堪堪平手。即便双亲早亡,也有兄长一手教导,而我么,江湖人听到六扇门这个名字大抵都忌惮三分,但这忌惮之中,也有不少是厌恶。江湖与庙堂的分界本就不甚明晰,而六扇门恰是行走在这条界线之上的人。我们挂着朝职,办的却又是江湖事,倒不如说是鹰犬。鬼差么,论过去,那是威名赫赫的墨翎铁骑,论如今,那也是脱了锁链的雄鹰啊……”
“可鬼差也背负着骂名不是吗?”医女往药炉里添了几味药材,眸底的神色一如清泉般透彻,“六扇门的确可谓朝廷鹰犬,但若没有六扇门,江湖会多几许流寇,几多盗匪,那个时候,江湖还是那个所谓放浪随性之地吗?这些事情谁说得清呢?不论朝中臣还是远行客,人活于世本就有所得有所失,何必妄自菲薄。”
“你倒是看得开。”林知忆失笑地装作瞪了她一眼,“不过也算不得妄自菲薄,不过见到那些不长进的家伙,徒生感慨罢了。”
“若是连你都自叹,那六扇门的其他人还要不要活了?”苏念雪拍了拍手上因着触碰药材沾上的碎末,“你可是六扇门最年轻的千户大人,若论官阶,那是正儿八经的从四品京官,林旭这位权煌阁的少主见了你都得低头行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些嫡庶之分未免太过偏颇可笑了。”
她自权煌出身,但此刻手中绣春刀只为自己而战,千户二字尊的是林知忆,不是权煌阁的林家,那些所谓血脉的联系被她在走出清河的那一刻斩段,埋葬在漫漫年岁。
苏念雪看了她两眼,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多问了句:“对了,你怎得晓得墨翎的事情?也是墨客的人告诉你的?”
“不是。”林知忆回过神,一时间面上有些复杂,她斟酌了片刻,道,“受封千户时师父告诉我的。知道墨翎事情的人不算多,但也没你想的那么少。除去天子,北邙洛氏,中州柳氏,包括你们安阳苏氏的历代家主,其实都知道墨翎铁骑自景帝之后一分为二的事情。”
“洛氏?可清泽他……”
“小侯爷是两年前才正式接掌雁翎的吧?”她被清苦的药味熏得皱了皱眉,点醒道,“而且我可说了,是家主,洛氏如今的家主是小侯爷吗?”
的确不是……她心下一动,恍然般瞪大了眼睛。
洛氏这一代的家主不是身为靖安侯的洛清泽,是他的阿姐,那位如今已经放手辞官的定北将军洛清河。
若是因为北境军权更替而尚未告诉他,那么也就难怪了。
“那六扇门为什么会晓得?”
“我们是连通雁翎与墨客的一把钥匙。”她松了绣春刀,“北疆的战场远比名堂之上的锦衣客想得纷繁血腥,洛氏护卫北疆,但难保不会像这一次一样遭了暗箭,墨客是飞羽之后,他们是保护洛氏的刀。但是这把刀不能让旁人晓得……定北将军如今也才三十岁,你也能猜得到为什么她这么早把北疆的铁骑给了小侯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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