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 五月的德黑兰

 徐腾将手中这一杯干邑喝完时，Iran石油部的新部长纳达扎姆-赞加内刚好抵达酒店，带着几名助手进入徐腾的套房。

    在过去的这一周，徐腾已经和这位新部长有过一次会晤，因为对方的英语很不错，聊的还算顺利。

    两人握手见过。

    为了展现诚意，徐腾特意用Iran特色的茶艺，只是用了一种在工艺上和Iran茶叶相似的金俊眉红茶，招待这位新部长。

    Iran喝茶一定是要放糖的，过去还喜欢含着糖喝茶，现在稍微变通一些，直接加砂糖，有一种专用的糖壶。

    徐腾就不用加糖了，他直接喝，倒了一大杯，和啤酒一样端着喝。

    寒暄两句后，纳达扎姆部长就从助手那里接过一份新合同，交给徐腾，“理事长，您先过目，如果还有不满意的地方，包括合同的细节，我们都可以交给其他人协商。”

    他的意思，总承包合同就这样了，细节条款再慢慢谈。

    这就是Iran国的做生意方式，先给你一个基本还能接受的总合同，后面再一步步加码，要求多少设备是国产，必须招聘多少工人，提供多少的薪水福利……一步一步，抬到你受不了为止。

    其实，Iran要不这么做生意，即便被核制裁，很多业务还是有国际巨头愿意大规模介入的。

    徐腾根本就不想看合同，但还是要看一遍，翻了几页之后就放了回去，直截了当的答复对方，“我做不了这个生意，抱歉。”

    “理事长，我觉得您最好全部看完，肯定还是有好处的。”纳达扎姆部长有点不是肯定徐腾到底什么意思，想了想，提醒徐腾，“虽然国际油价最近有降低的趋势，但我们都知道，只要中国经济还在加速发展，对石油的需求就是无止境的，而你们国内的石油储备也在大幅下降，可供开采的储量很小。”

    “谁说的？”徐腾很奇怪，挺惊讶的，“我们的页岩油储量很大，而且，我们对委内瑞拉的重油处理技术也很成熟，还在不断进步。重油的炼化成本很高，但对我们而言，本身也是全球最大的沥青需求国。所以，我们对重质油的需求量其实要比轻质油的需求要高。在全球页岩油领域，我们的投资规模很不错，我现在的技术基本能保持在每桶40美元，即便算上税收成本，利润空间还是很大的。在非洲，我们的所有油气田入手价位和开发成本都要远低于Iran。”

    “你要记住一点，我不是中石化，我在美国现有的页岩油气市场，占据了30%的份额，绝大多数的开采成本都低于每桶50美元。所以，我很坦率的说，我对油田没什么兴趣。”徐腾清清楚楚的告诉对方，他根本不想要这个油田，也建议对方继续和中石化谈判解决问题，不要拿他做筹码，他是什么态度，中石化那边了若指掌。

    “我很确定，理事长其实也清楚，我们是在送钱给理事长先生，这是一个好合同，我建立您接受，也许明天，我们就会改变决定。”纳达扎姆部长这个人已经70岁了，并不是第一次参加内阁，上世纪90年代就担任过石油部长，这一次内阁更换后，再度重新出任石油部长。

    老人家和太多国际石油公司打过交道，深信一点，石油是黑色的黄金，谁都想要，眼前的华银财团理事长也不例外，只是嫌价格稍微高一点而已。

    “告诉我，哪一次，哪一天，你们没有改变过决定？”徐腾很淡定，虽然在德黑兰，随便一个当官的都可以给他下马威，毫无友好可言，他还是不在意的讽刺一下部长先生。

    “你的意思是拒绝合作？”纳达扎姆部长终于放下茶杯，很生气。

    “这取决于你从哪个方面考虑问题，我已经提醒过您，我的公司在美国的总资产规模是一千亿美元以上，而按照你的合约，我很怀疑这个项目每年的利润能超过2亿美元。即便这个项目能运营50年，你认为值得我冒险吗？”徐腾这一次在德黑兰的访问是真的很糟糕。

    他根本不会再来德黑兰的程度。

    “我们知道你和美国的关系很好，但没有想到好到这种程度，理事长先生，我必须提醒你，中伊有着共同的敌人，你应该忠诚的站在我们这边，而不是为美国服务，美元只会腐蚀你的灵魂和你的信仰。”纳达扎姆部长真的生气，很生气，台词都念的荒腔走板。

    “部长阁下，你必须明白我是一名企业家，工商界人士，我到Iran是为了做生意和盈利，不是为了信仰而来，不是为灵魂而来。我有90万名员工要照顾，他们之中有17万人拥有硕士学历，3.3万人拥有博士学位，他们对生活的品质要求很高。我每一年平均要访问7个国家，我可以告诉你，从来没有一次访问像这一次这么糟糕，我不是说非常糟糕，而是前所未有的荒诞和糟糕。”徐腾估测他这番话说出来，对方会立刻掏出手枪击毙他，但他还是要说。

    “我的观点从来没有变更过，如果你们想要技术转让，你们就必须和我国政府谈判，没有政府担保这些技术转让不会遭到美国制裁，我就不会进行任何技术转让协议的谈判。如果你们认为取消合同就能让我服软认输，那就尽管做，Iran市场对华银财团来说很重要，我不会轻言放弃，这就是我愿意接受贵国访问邀请的原因，但你们必须知道两点，第一、任何一个商人都知道一个基本的道理，那就是1000亿美元大于50亿美元；第二，威胁我是一件很糟糕的事，因为我绝对是一个比你任性几十倍的人，而且，无论我在哪里，我的祖国都能很好的保护我，同时也包括我的公司，以及我们的业务。”

    既然已经谈到了这个份上，徐腾不介意将事情彻底说清楚，华银财团是中国最重要的象征性企业，没有之一，比三桶油加起来还要重要。

    Iran可以取消华银财团的几份合约，以显示“Iran人民”的愤怒，但如果是大规模的取消合约，那就直接等于宣布中伊关系的破裂。

    徐腾可以保证，届时最开心的绝对是美国，搞不好，他还会因为拒绝向Iran转让技术，重新和白宫恢复蜜月般的特殊友谊。

    纳达扎姆部长已经气的脸色发白，怒瞪着徐腾。

    徐腾无所谓，很悠闲的端起茶杯喝他的金俊眉红茶，根本也不想看这位老部长一样，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一年几十亿美元的利润嘛。

    双方差不多有几分钟的时间都没有讲话。

    徐腾一直被怒瞪着，将茶杯搁在手里把玩，等待纳达扎姆部长给个准确的说法，到底想怎么样？反正他明天上午的飞机离开德黑兰，以后再也不会来第二次。

    这就是为什么有的国家成长潜力巨大，却没有多少国际资本愿意去投资的原因，这就是徐腾并不觉得，Iran在核制裁取缔之后就能腾飞的原因。

    这个国家的问题太多了，没法正常投资。

    华银财团和三桶油都扛不住，正常的中国企业到Iran投资不是纯属找死吗？

    曹县也一样啊，谁去谁死啊。

    那些开发区的招商广告打的漂漂亮亮，去一拨中国企业，死一拨中国企业。

    徐腾讲真话，他在Iran的待遇已经比三桶油好多了，好歹还能赚到钱，一年几十亿美元的净利润是没问题的，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因为华银财团在Iran的很多合约都是垄断生意。

    Iran总是想让徐腾觉得它有选择的余地，其实没有，因为Iran的转账非常不方便。

    华银财团是全球唯一能够满足Iran绝大多数需求的工业联合体，和Iran的交易都是通过三桶油旗下的多家子公司进行，Iran直接用石油付账，仅是2013年，华银财团和三桶油就从Iran运走了1.75亿桶原油。

    完全没有美元的交易。

    美国虽然制裁了多家子公司，但一直没有对华银财团和三桶油实施制裁，第一，华银财团绝不实质性的违反安理会制裁的禁运框架，只是处于美国单边制裁框架的边缘；第二，这些都是有国家背景的双边交易，有意见，找政府，冒然对华银财团和三桶油制裁，那就是中美关系的大问题了。

    这两点决定了，没有政府层面的谈判和协议，华银财团绝不会向Iran转让可以用于军事的民用技术，当然也不会轻易将可以长期盈利的技术卖给对方。

    爱买不买。

    徐腾敢做这种生意，也是仗着祖国这个安理会五常的大靠山，以及他在美国和中美经贸体系的特殊地位。

    正所谓“刑不上士大夫，国际法不上五常”，要是ABB、西门子、东芝、三菱、三星……这么做生意，早就被美国搞死七八轮了。

    这里面的道理，徐腾相信Iran顶层是明白的，所以，明白人不要说糊涂话，不要以为他是一个纯粹的商人，一讹就出油。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Iran没有核制裁限制，Iran想要维持国家经济正常发展，要买的东西很多，可手里的钱就这么点，实际还是没得选择。

    不是每个国家都是中国，华银财团的这些产品，你拿什么山寨？

    Iran的工业水平还是可以的，汽车工业不错，水泥、钢铁、铝材、玻璃都是中东第一，但这些设备都是从中国进口的啊。

    过去，你觉得中国能造的产品，你也能造，都能山寨，那是你接触的中国制造仅限于中低端，现在，中国能造的东西，你真的造不了。

    Iran现在就是不讲理了，硬要徐腾转让一部分技术，他们也愿意出价买技术，但不是用明码标价的美元，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是用一个他们认为很聪明的方式，先拿到技术再一步步砍掉那些好处。

    这是多么聪明的一个国家啊。

    徐腾的领悟很简单，对中国来说，这个世界只有两个国家，一个国家是中国，另一个国家是外国，Iran也是一样。

    在双方沉默了十多分钟以后。

    纳达扎姆部长终于决定打破沉默，问徐腾一个更重要的问题，“理事长先生，如果你一定要等我们和贵国政府达成协议，再启动技术转让谈判，那也是可以接受的，我相信，凭借中伊两国的友好关系，两国之间没什么是谈不妥的。”

    “是的。”徐腾举双手表示赞同，对，现在就去继续和政府部门谈判，第一，你不敢和他们撒泼，第二，他们才是精通各种和稀泥大招的专业谈判队伍，只要是不能接受的条款，不给你整一套长达三十次的亲切会晤与交流，他们不是中国谈判专家代表团。

    “那好，我们暂时将那些技术上的问题搁置到一边，我代表我国政府，务必要问你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你和你的企业一直是我国最重要的国际友人。我们拥有非常广泛的业务和利益，但在过去的一年，我们也注意到，你和你的企业一直在支持华尔街做空国际石油价格，我们必须表达我们的严重不满，这是完全无法接受的行为，你不能一边赚取Iran人民的石油，一边为美国华尔街服务。”纳达扎姆部长终于将这个最重要的争执提了出来，同时告诉徐腾一个真相，为什么“Iran人民”现在很恨他，因为他是美国的走狗，而且是美国华尔街犹太银行家的走狗！

    “首先，贵国要了解一个很重要的事，华银财团实质上控股着华尔街五巨头之一的AIG集团，我就是华尔街之一。”徐腾也告诉纳达扎姆部长一个真相，很悠闲的端起杯子品畷这一杯金俊眉红茶，随即继续告诉对方另一个真相，“其次，这是非常纯粹的企业行为，我的部长先生，当全球石油供应超过消费需求时，必然会导致油价下跌，金融资本也必然会随之追求暴利。整个华尔街都在广泛投资页岩油气资产，油价下跌意味着我们都要亏损，如果我们拒绝亏损，那就要让别人付出代价，在国际金融市场，这就是最简单风险对冲。”

    “最后，我也可以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纯粹的企业行为。美国需要国际油价暴跌，打击地缘政治上的老对手，同时让国际资本回流美国，中国也需要国际油价暴跌，减少国内的工业运营成本，你必须理解，长期的高油价已经严重损伤了中国的经济，我们必须要做一些事维护本国的经济利益。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绝对的敌人和朋友，一切都在不停的变化中，至少在让国际油价下跌这件事上，中美是合作者。”徐腾说出最后一个真相，扯出中美的大旗压压惊，免得纳达扎姆部长暴怒，不顾一切的一枪击毙他。

    在这件事上，中美确实是在携手进击，只是政府层面的反应慢一些，华银财团和华尔街的反应快一些。

    对美国来说，这个事还需要权衡一下利弊，中国这边连利弊都不用权衡，肯定都是好处啊。

    在徐腾的强烈提议下，各沿海省都开始以最快的速度修建国家储油基地，一口气建了14个，加上华银财团提前布局的5个基地，到2015年全部建成时，预计能乘机多进口1.5亿吨石油。

    届时就不用租船存油啦，有多少都往家里拉就是了。

    买买买，大肆的买，不买对不起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