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子的名单。
楚昭道:“你看看,这回的凶案是不是和这些血书的举子刚好能对上?”
虽然时节已近深秋,魏永却忍不住冷汗直冒。他知道事情已经往朝廷最不想看到的地步迈了过去。原本的凶杀案便如冬天的雪球,本是个小球,居然越滚越大,最后大到可以压死任何企图阻拦者!
魏永倏然抬起头,问道:“微臣斗胆,想问问这密折从何而来,来源是否可靠?”
楚昭点点头,算是对自家大臣在这种压力下依旧能够保持镇定表示赞赏:“来源么,便是失踪的林朗,据说是李赫临死前专程交与他的复写件,原件已经不知所踪。如果上面的情况属实,魏爱卿,你还要查下去吗?要知道,一旦你彻查此事,天下读书人谢你,这大楚官场可就容不得你了。”
魏永心一沉,脱口而出:“查!只是此事牵涉官员甚多,情形也复杂得很,请陛下允许微臣细细查明,依律治罪,才可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方大人虽然已经不再,臣愿步其后尘,为陛下马前卒。”
楚昭听到这话,脸上露出诧异与赞赏交织的神色,笑意从他唇边浮现,一霎那间,魏永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和煦的春阳普照万物,浑身都暖和起来,心里安定而沉稳。
“好!寡人没看错你。”楚昭激动地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一个家财万贯的商贾家族,几个日薄西山的南方士族,这些原本都不足畏惧!令人惧怕的是这背后之人的险恶用心。此人千方百计为江南的官员遮盖,不惜装神弄鬼闹出凶案,又先推出陈敬,再推出朱驰贵和方子安顶缸,如此一来,江南甚至大楚的官场可以说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这盘棋,实在凶险至极啊。”
魏永听得胆战心惊,他初到苏州府,只看到满目春光,满耳悦声,一片太平盛世之景,纵有个把杀人犯也无伤大雅,哪知美好下面原来掩藏着深不可测的黑洞。
想到这里,魏永不由呐呐道:“皇上明鉴,那朱驰贵关在地牢里,岂不是很危险。”
清俊的天子嘴边忽而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然而寡人也不是毫无准备的。”
***
蜷缩在角落里的朱驰贵提起放在桌上的油灯,似乎想要看得更清楚些那只死鼠。谁知道突然从屋外刮过一阵怪风,烛火跳动了两下,竭尽全力地冒出一股青灰色的小火苗,终究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徒劳的白烟,消散在黑暗中。
朱驰贵陡然一惊,转头望去,只见幽暗的走廊上似乎有一道古怪的影子一闪而过。这道影子似乎引发了某些可怖的联想,牢中似乎响起此起彼伏的叹息声,似有似无,直往朱驰贵脑中钻去,他悚然一惊,后退一步靠在墙上。朝着茫茫黑暗喝道:“谁在那里?给我出来!”
似乎被这声呵斥惊扰,那古怪的叹息沉寂了片刻,随后便听到黑暗之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好像是无数的蛇鼠在地上爬行,又像是被镇压在地下的生物正在破土而出。
朱驰贵一瞬间想起了那些躺在青云客栈里腐朽的尸体,还有许多以前想不通的事情,他看着那只四脚朝天浑身僵硬的死老鼠,只觉得一股寒意缓缓从尾巴骨蔓延到头顶。然后他往背后的墙壁上紧紧靠了过去,蓦地扣住自己的喉咙,想要把刚才吃下去的几口食物吐出来。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本来坚实可靠的墙壁上蓦然伸出一只青白的手,朝着朱驰贵的脚踝抓过来……
“不——”朱驰贵平尽全力叫嚷了出来,他之所以来官府自首,一是为了救心上人,而来也是因为朱家最近的财政出现了问题。有人答应过他,只要在庭上攀咬出方子安,就保他安然无恙,同时让朱家重新振兴起来。
那人是江南手可遮天的人物,又有妹妹\妹夫的劝说,朱驰贵没有道理不相信。然而在濒死的一刻,朱驰贵一贯稀里糊涂的脑子突然清醒了过来。
他……他这是做了弃子啊!被自己的好妹夫一手送上了断头台。
一股悲愤突然攫住了这花天酒地的大少爷,他拼尽全力嘶喊了出来:“救救我——救命啊——有人要杀我——”
然而地牢里安静地仿佛一个坟墓,连牢头狱霸都不见一个。朱驰贵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恍惚中,他仿佛看到那些死去的举子从地下和墙壁里爬出来朝他索命,朱驰贵恐惧万分的缩在角落里,口里嘀咕着:“别找我,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像救出云生而已。别来找我,人不是我杀的……”
如果明天过来,牢头们看到的只会是一具吓死的尸体,就连最厉害的仵作也查不出半点异样。这个案子便这么了结。
以鬼神起,以鬼神终,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正是街头巷尾喜闻乐见的结果。
然而世上并没有什么如果。所有的鬼怪和神祇,不过住在人的心里。
恍惚中,朱驰贵似乎看到无数惨白的人手中间,缓缓走来一个黑衣人,那人的身形高大,容貌俊美如魔神,却带着几分厉煞之气。
这个人的出现似乎破开了朱驰贵身边的无常地狱,在朱驰贵眼里,那些厉鬼纷纷避开男人,纵有几个扑上去的,也被男人一挥手扔了出去。本能地知道呆在男人身边最安全,他努力往男人身后缩去。
这似魔似仙的人物嫌弃地皱了皱眉头,低头问朱驰贵:“不是你杀的,那是谁杀的?”
“是……是顾公……公……。”空气似乎被一丝丝从肺里抽走,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朱驰贵的喉头格格作响。
“顾公公?”黑衣男子疑惑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嫌弃地蹲下身,捏着朱驰贵的嘴喂了一粒丹药进去。“真是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