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星落下的雪,覆满了他一肩,一头。而他,只是呆呆地站着,眉目之间,冷定而且沉默,从他的背影望去,那样的几乎半天的岿然不动,更象是一座远古的雕塑,坚硬如磬石,沉默如冰雪。
萱儿已经是第三次过来了。
一身青衣的她,自己那晚在陈袖楼前露了一次脸之后,这几日,就一直跟着那个任性的小姐,在安洛夜的别苑里,出入来去。
这会儿,那个任性的小姐,又去找那个年轻的元帅了。哭着,吵着嚷着,要回到边城去。她的声音很大,足以令这个角落的任何人听到,可是,那些哭闹,落在安洛夜的耳里,却仿佛是秋后落叶一般,虽然也曾经在一瞬间入过他的视线,可是,他却依旧置若罔闻。
年轻的元帅,据说因为在宴席之上醉倒,醒来后,就大病了一场。所以,前来诊脉的医者,以风寒入肺,不能移动之故,在经过安洛夜的同意之后,暂时住在他别苑中的客房里。
自从那日起,阮玉等人,就再也没有看到过他们的元帅,即便是指令,也是由亲兵发出,然后直达军师阮玉。
屋子里的吵闹,轻了下去,渐渐地没有一丝声息。
萱儿来了,又去了,一直垂着头,跟着那个年轻的主子,沉默不语。
气氛,有些怪,也有些紧张,只是,却没有人知道,这怪,究竟怪在哪里,这紧张,又是从何而来。
傍晚的时候,安洛夜终于抬起了头。
具体地说,他是在听到远处细微的响声之后,才慢慢地抬起头来的。
那个眉睫结冰,头上、身上都覆了一层薄雪的安洛夜,乍一听到那细微得不细心都听不出来的响声,原本沉重如铁的眸子里,忽然绽开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来。
跟着,他连身上的雪,都没有抖一下,就大踏步地来到了书房之中,然后,开始静静地等候。
来者,是一个全身黑衣的男子。
那个人,仿佛惧光,仿佛惧暖。只是将全部的身体,都隐没在黑暗里。而他,几乎和安洛夜一起进门。只是,两者不同的时,安洛夜开门而入,而那个人,仿佛是隐没在黑暗里的精灵,只一个眨眼之间,就凭空出现。
安洛夜的眸子里,有难以抑制的轻微笑意,他紧绷着的脸松开,轻轻地问了句:“怎么,都妥当了么……”
安洛夜的问话,非常简单,然而,没有人知道,就是这几个简单字眼,却牵系着一个计划的关键……
安洛夜问得清楚,那人答得毫不含糊:“是的……一如你所料……”
那个口气,更象是夜的黑,即便是面对安洛夜,也没有一丝尊重,甚至尊称。他用的称呼是:你……
安洛夜点了点头,过了许久,又再追问一句:“那么,那边,已经动了么……”
没有人说话。
安洛夜再沉默,然后定定地说了句:“我明白了……”
安洛夜推开房门,仰望漫天的灰色,向来沉稳内敛,冷静、冷酷的眸子里,终于浮上了一抹说不出的浅浅的忧虑之色和说不出的悲哀愤懑之色。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为了对付我,竟然要将整个边关,以及轩辕王朝的大半个江山,都要拱手让人……
你们可知道,边关门开,内陆遭劫,就算是到了地下,安家的列祖列宗,都不会放过你我……
难道,江山,真有那么重要?难道,权势,真有那么重要?重要,得你们几乎将自己的本份,都已忘记……
玲珑社稷,千秋功名,可又有谁知道,到头来,不过是又一场山河永寂……
天色昏暗,夜晚来临,远处的星星点点的灯火,将一簇簇温暖的光晕,轻轻地洒在一地残雪之中,而屋顶,而亭角的飞檐兽角之上,正肃穆而立,仿佛要静观另一场,兄弟之争。
安洛夜慢慢地抬起头来,仰望天暮山的方向,神色由愤懑,慢慢地变得沉静。女人,你可知道,我多么希望,你能一世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