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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难道是月儿?可月儿跟清心教并无瓜葛,难道是他以前无意救下的其他人?

    按下心头疑惑,他听见一人脚步声轻盈远离。他屏气凝神,却感觉到有人的气息喷在自己脸上。那气息香软清新,令他颇有些不自在。

    “仔细看长得是挺俊。”赵君陌的声音紧贴着他的面门,“就可惜是个大恶人……啊!”

    她的嗓音卡在喉咙里,因为步千洐听声辨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扯下围眼布条,直觉视野一片刺亮,眼前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拼命挣扎。他用力眨了眨眼,这才看清面前脸憋得通红的女子。

    “破月呢?”他出声,现嘶哑无比。

    赵君陌瞪他一眼,不做声。

    他手劲加大。

    赵君陌自恃美貌过人,占尽教主师姐和男宠们的追捧宠爱,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不怜香惜玉的男人,不由得愈恼怒。

    “你就……这么对救命恩人?”

    步千洐眉目不动:“你们把破月交出来,我自然放了你,还向你磕头谢恩。”

    赵君陌感觉到他的手劲一点点还在加大,忽然想起他一刀斩杀水柔儿,终于明白这个男人真是会杀人的,不由得怕了。她已不出声音,朝他打了个手势。他这才手劲略松,她连忙喘了几口气。思及那人身份特殊,她也不敢乱答,含糊道:“她很好。”

    步千洐心头一喜,手劲却收紧:“她在何处?带我去。”

    赵君陌全身一抖:“她、她已被送给了……诚王。”

    步千洐闻言一愣,见她脸色已有些青紫,这才松开她,只是手依然搭在她肩上震慑。他又问:“为何?”

    赵君陌脖子上已被他掐住一圈青紫,又委屈又难过,怒道:“诚王带着军队封了无鸠峰,每天在那里瞎转。教主得知后,便将颜破月交给他了。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步千洐听到此处,不由得心头大喜。他知道自己与慕容湛相交,外人知之甚少。赵君陌绝对编不出诚王之类的谎话。若是颜破月当真交到他手里,总比跟自己呆在清心教强。

    “谁救了我和破月?”他问,不过语气比之前已柔和了几分。

    “自然是教主。那日她本就在无鸠峰下等我们消息,听闻……我说清楚山上情况后,她老人家便上了峰,杀了围攻你们的百余人,救下了你们。”

    步千洐这才松开她,忽的起身下床,朝她拜倒:“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赵君陌见他高大的身躯单膝拜倒,倒真的很想冲上去冲那张英俊的脸踢一脚,将他踢破相。可她又不太敢。冷哼一声,又觉得自己被他胁迫着实狼狈,转身欲走。

    “安姑娘且慢!”步千洐忙道,“教主在何处?她为何要救我们?”

    他心里挂念破月,只想早日向教主道谢,然后去帝京寻她。

    “教主此刻还未起呢。”赵君陌见他神色甚为轻松,不由得心生怒意,有些恶毒的道,“至于为什么救你?大概,是看上你了吧?”

    未料步千洐哪是会被吓唬的男人,闻言只淡淡一笑:“哦?多谢姑娘指教。”

    赵君陌一拳打在棉花上,顿时又觉得怒火攻心,忿忿走了。一直冲出百余步远,忽的想到,我今日为何如此沉不住气?

    之后十余天,步千洐一直在这个房间里养伤,并未见到传说中的圣教主。那赵君陌每天来一次,指挥哑奴为他疗伤上药,偶尔也会在药中做些手脚,譬如令药味极苦,或令他拉肚子,或令他伤口奇痒难当之类的。可步千洐什么苦没受过,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却全无半点反应,令她气恼万分。

    到了第十五日,步千洐完全复原,去寻破月的心思便有些急切了。这日赵君陌一到,他便诚挚的问:“安姑娘,我今日能见教主了吗?我着实挂念月儿,想早日向贵教主辞别,去寻月儿。”

    不知怎的,赵君陌一听他提到颜破月,就特别容易冒火。原本今日教主就是让她来查看他的伤势,如果痊愈便要带他觐见。可她此刻却不知为何,不想听教主的,脑筋一转,她沉肃道:“教主有令,让你跟我去个地方。”

    一刻后,她将步千洐带到了后山的菜园。只见大片青绿鲜嫩的菜地里,只有一个高高大大的菜农,佝偻着背在挑粪。

    “你去帮他。”赵君陌一本正经道。

    步千洐瞧她一眼,也不废话,走过去,接过那老农肩上的扁担。老农一转头,倒吓了步千洐一跳——这老农看背影甚为壮硕,未料容貌却是奇丑,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全是火烧之后的狰狞疤痕。

    “哑叔叔,教主让他来帮你几日。”赵君陌在两人身后甜声道。

    就这时清甜的嗓音,却叫步千洐想起了破月,不由得心神微颤,再看故意捣蛋的赵君陌,似乎也不那么可恶了。

    “大叔,我来帮你。”步千洐既来之则安之,挑着粪便走,反倒是那哑农慌忙摆手,来抢扁担,他微微一笑,侧身避过。

    如此在菜园干了三四日,步千洐从头到脚都染上一种清新的臭味。赵君陌自觉出了气,这才向教主禀报,安排步千洐觐见。

    已是三月的天,傍晚略有凉意。赵君陌带着侍女捧着一身黑色新衣新靴、梳子冠,走到步千洐的房间。

    步千洐原本穿着粗布旧衣,更是满脸胡子,见状迟疑:“我穿这个就好。”

    赵君陌厌恶的摇头:“我们教主不见丑男。快些换了、梳洗干净。”

    眼见赵君陌和侍女伸手朝自己腰间摸来,步千洐心头一凛,侧身避过。再从侍女手中取过衣物:“二位姑娘请回避,在下自行换衣即可。”

    赵君陌摸了个空,指尖便有些空落落的,心想谁稀罕摸你啊,一跺脚便跟侍女出了门。

    步千洐换好衣服走出门,赵君陌摇头,非要他把胡子剃了。他只得又剃了个干干净净,再出门见到赵君陌,她却只看了一眼,便扭过头去,半阵没做声。

    这一路赵君陌格外安静,步千洐只想着早日离去,也没太理她。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回廊,走入一片茂密的树林,再行得数步,边听见潺潺溪流,只见一处极为恢弘的宫殿般的建筑,耸立在林间,偏有山泉环绕、门前绿树花香,宛若仙境。

    “教主倒很有雅趣。”步千洐赞道。

    赵君陌又扭头看他一眼,忽然低声道:“若是教主要收了你,你会如何?”

    步千洐思及即将辞别,心头舒畅,玩笑道:“救命之恩虽重若泰山,可我已有了意中人,又打不过你们圣教主,自然只能以死殉情了。”

    赵君陌瞧着他的笑容,竟似阳光般刺眼,别过头去,不做声了。

    赵君陌站在门外,停步不前。步千洐一人进得内室,只见处处雕龙画凤,清雅高洁,甚为别致。再走到深处,处处红纱清扬,宛若梦境。而正前方垂着一帘红纱,纱幔后似是一张卧榻。卧榻四角各缀一只碗口大小的夜明珠,盈盈光亮,将内室照得宛若白昼。

    两名女弟子站在榻前守卫,隐约可见一个纤细的人影便坐在那之后,面貌却看不分明。

    步千洐走到距离那卧榻两丈远处,便避嫌停步不前,躬身道:“晚辈步千洐,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你上前几步。”一道清亮的声音道,听起来竟十分年轻。

    步千洐依言上前。

    “抬起头来。”

    她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倨傲,这令步千洐有些不悦。但他并不想触怒这个偏生救了自己的大魔头,便微微抬起脸。

    过了半晌,她含笑道:“皮相是不错。难怪她……”

    步千洐当然不喜女子点评自己相貌,便道:“前辈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今后若有差使,千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千洐有军务在身,亦挂念着朋友,今日便想向教主辞行了。”

    那声音笑了一声,忽道:“要走也可以。我教中弟子千千万,你随便娶一个,投入我清心教吧。”

    步千洐吃了一惊,心思转得极快,最后还是直言:“多谢前辈好意,贵教女子自是极好的。只是晚辈已有了意中人。不能辜负她再娶。”

    “这么说来,你倒是个长情的?”那声音懒洋洋的道。

    步千洐索性笑道:“正是。”

    未料那教主殷似雪冷哼一声道:“我平生最讨厌的,便是自诩长情、偏又护不住妻儿的自以为是的大侠!你不许再喜欢她,不许再想她!这辈子你休想娶她!”

    步千洐万没料到她忽然蛮不讲理,待听她说不许自己娶颜破月,不由得心头微怒。心想我与月儿情投意合,你虽是救命恩人,可也没有棒打鸳鸯的道理。

    “多谢前辈指教。”他语气便有几分傲然,略带微讽道,“可晚辈实在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日日夜夜都在想她,这辈子非她不娶,只怕天皇老子也拦不住。”

    殷似雪没做声。

    忽的平地起劲风,步千洐只看到榻前轻纱一扬,一个人影鬼魅般朝自己疾冲过来。他连她的面目都没看清,却已感觉到一道劲风朝自己面目袭来。步千洐心下暗惊,抬掌便挡。

    她“咦”了一声,似乎并没料到他能挡住自己这一击。变拳为掌,快若闪电,狠狠拍向他胸口要穴。

    这一击,步千洐却是无能如何避不过了,瞬间穴道一麻,不能动弹。她一得手,竟平地朝后倒退数步,又坐到了轻纱后。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步千洐甚至没看清她的脸,不由得心底冷汗淋漓,心想这教主武功果然深不可测,竟似与杨修苦颜朴淙不相伯仲。

    他正思忖办法脱身,却听那殷似雪阴测测的道:“闻起来还是童子身。”她对左右弟子道:“将他拖到内室,叫五名弟子来,今日就便宜了他,叫他生米煮成熟饭,免得这癞蛤蟆总想着吃天鹅肉。”

    一名弟子讨好道:“弟子观他姿容出众,教主何不亲自……”

    “荒唐!”殷似雪怒骂道,身影疾疾一闪,“啪”一声给了那弟子一个耳光,那弟子未料教主一反常态拒美不收,又委屈又害怕,半边脸红肿,嘴角鲜血长流。

    步千洐僵立原地,见两名弟子走过来作势要拖自己,不由得又错愕又恼怒。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下面是小容小步基情小番外,大家看着一乐哈。二更我还要修改下,下午3点放上吧,好像你们似乎也更喜欢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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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容小步基情番外~~~

    “就是那个小子,一剑刺伤了王大魁的手筋。”老苏朝步千洐递了个眼色。

    步千洐靠在粮草垛上,斜眼看了看那人,立刻就明白了:“王大魁又干坏事了吧?”

    王大魁,比他们高一级的都护将军,身材彪壮、生性霸道,喜欢男色。

    老苏点点头:“这小子年纪小,才十六。来了几天,就被王大魁盯上了。没想到阴沟里翻船,呵呵,碰到个硬桩子。”

    步千洐举起酒囊一饮而尽:“我就喜欢硬桩子。”而后抓起鸣鸿刀,大步朝那人走过去。

    “嗳,听说你打败了王大狗?”步千洐看清他的面目,更加不喜欢,细皮嫩肉的,比娘们儿还娘们。

    那人缓缓抬头,淡淡看一眼他:“我没空。”

    他转身欲走。

    步千洐平生最爱两样——酒和武。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个剑法精湛的,哪里肯放。长腿一伸,便要将他扫个狗吃屎。

    未料他年纪虽小,个头也不高,身法竟极为精湛,平地嗖一声跃起,已落在丈许远外。

    而后他看一眼步千洐,居然一本正经的做了个揖,道:“将军,真的要打吗?须知刀剑无眼,而且,你也打不过我。”

    他的语气极为真诚,步千洐听得好笑,倏地拔刀,朝他迎头劈下。

    一个时辰后。

    步千洐叉腰站在草垛前,大吼道:“小宗,拿酒来。”

    十岁的小宗屁颠颠扔过来壶酒。

    “再来一壶!”

    他抓起第二壶,砸向容湛。

    后者正呆呆的拿着断剑,茫然出神。猛的听到破空声,抬手抓住了酒壶,却不管不顾,继续呆。

    步千洐灌了一大口酒,心想这小子不会输傻了吧?

    旁边有人劝容湛:“小兄弟,步将军是东路军刀法第一,你在他手上过了数百回合,已是前所未有,还什么愣啊!”

    容湛这才点点头,小心翼翼将断剑收回鞘中,仿佛这才现手中有酒壶,茫然抬头四顾:“这是谁的?”

    步千洐一口酒呛住。

    “大哥我请你喝酒,是男人就干了。”他最烦唧唧歪歪的男人,看他剑法不错,才赠他最爱的佳酿。他想,要是个墨迹的,他立刻把酒夺回来,转头就走。

    容湛沉默片刻,拔出酒塞,抬起雪白纤细的脖子,咕噜噜就喝了起来。

    步千洐一看乐了,嘿,有点意思。

    很快一壶酒喝完,容湛将酒囊一扔,又规规矩矩朝步千洐做了个揖:“多谢。”

    这个揖做得特别到位,因为他直接扑到在地上,晕了。

    步千洐走过去,懒洋洋的踢了两脚,他也一动不动。周围许多人看热闹,他又灌了一大口酒,仿佛自言自语般朗声道:“今后他就是我步千洐的兄弟。”眸光一厉,忽的投向人群边缘躲躲闪闪的某人:“都要给我面子啊!”

    步千洐和容湛第二次喝酒,是他们打了胜仗之后。

    不过一帮山匪,大将军随便点了步千洐来剿灭。步千洐虽自己官位不高,却有意提拔容湛,让他做先锋。

    谁料等了半天,也没见先锋传来直破山寨的消息。步千洐带人进去一看,呵,一屋子都是被点了穴的女土匪。敢情这是一帮女匪,容湛不忍杀她们,用点穴制住,已累得满头大汗。

    这事后来成为军中一大笑料。

    当晚,步千洐问容湛:“你就这么怕女人?将来娶媳妇怎么办?”

    小容湛皱眉:“小弟倒不是怕。只是……女子的话,还是能避则避吧。”

    从小在宫中见惯了妃嫔们尔虞我诈、红颜白,他自小便想,天下女子若都是这样,实在无趣。不过他将来,或许也是娶个无趣的女子罢了。

    但到底希望娶个什么样的女子,容湛却又不是很清楚。

    未料步千洐闻言却大喜道:“大哥也是这么想,女人这玩意儿,麻烦,能避则避!”

    从小在村落间见惯了泼妇粗妇,要么便是每次驻军在当地,红楼女子热情似火虚情假意。步千洐一直避如蛇蝎。他自小便想,天下女子若都是这样,实在无趣。不过他将来,或许也是娶个无趣的女子罢了。

    但到底希望娶个什么样的女子,步千洐也不是很清楚。

    ☆、49

    步千洐被拖到内间,扔在大床上。门外6续走进几个弟子,赵陌君也在其中。只不过与其他弟子的羞怯微笑不同,她的神色十分紧张,脸色也有些白。

    一名弟子已开始宽衣解带,另一名弟子上前来摸向步千洐腰带。步千洐出生入死多少次,可哪曾见过这个架势?不由得惊怒非凡,别过脸去,怒喝道:“停手!”

    众弟子都是一怔,赵陌君脸色涨得更红。步千洐知道殷似雪还在外间,张口便骂:“殷似雪,你这老妖婆!老不正经的臭婊/子……”

    众弟子吓得魂飞魄散,也不解衣了,全都胆战心惊转头看着门外。

    殷似雪阴阴的声音传来:“你敢骂我?”

    步千洐也火了:“老子骂的就是你!老妖婆!逼良为娼,难道清心教的弟子都喜欢倒贴?见不得旁人情投意合,非要倒插一脚?”

    未料殷似雪沉默片刻,忽的笑道:“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当面骂我。连靳断鸿那老小子,都要尊我一声教主。你这乳臭未干的童子鸡,居然敢骂我?不错、不错!”

    步千洐性子本就倔强,及至此刻,就算是死,也不愿意被几个女人侮辱。他索性骂得酣畅够本:“乳臭未干的童子鸡,也好过老妖婆装嫩扮俏!”

    只听外间“啪”一声脆响,不知什么被摔破在地。殷似雪的声音彻底冷下来:“步千洐,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要么你马上与我弟子玉成好事,今后都不准见颜破月;要么我即刻杀了你,你去阴间装情圣罢!”

    步千洐听她又提到颜破月,暮然间福至心灵,失声道:“月儿……你是月儿的母亲?!”

    可话一出口,自己又觉得匪夷所思,她若是月儿的母亲,自己与月儿情投意合,她为何要从中阻拦?

    未料外间“啪啪啪”三声,又不知殷似雪摔了什么,然后是她颤抖愤怒的声音:“放屁!本教主……哪来那么大的女儿!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好、好!来人,挑断他的手脚筋,让他做个废人!我看他还怎么风流倜傥!看他还怎么义薄云天自以为是!”

    步千洐心尖一颤,便见一弟子拔了剑,走到自己身旁。他暗自提气,想要真气逆行冲破穴道。然而那封在他要穴的真气,竟似大山般难以撼动。

    转念之间,忽听赵陌君颤声道:“师父她……”

    她的话没说完。

    因为那弟子的剑已“刷刷刷”数声精准的划下,步千洐只觉得手腕、脚踝一阵刺痛,心头一沉,逆行的真气陡然翻涌如海,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冷,全身冷。

    步千洐睁开眼,只见憧憧黑夜,天色阴沉没有半点星光,群山于夜色里仿若暗兽蛰伏,寂静无声。

    他感觉到自己被人扛在肩上,颠簸着往山下冲。垂眸一看,是两个身量纤细的女子,身着黑衣,脚法极快。

    “教主说丢在缚欲山脚下,已出了山门,就扔在这里吧。”其中一人道。

    两人手一松,步千洐砰然落地,身子和脸都撞在崎岖的地面上,隐隐生疼。

    那两人瞬间走远了。步千洐只觉得双手双脚奇痛无比,隐隐可见干涸的血迹。他暗自提气,却觉双手依然软若无骨,凝不起半点气力,不由得心下黯然。

    那妖妇竟真的废了他的手脚筋。从此,他就是废人了?

    他只觉得心头一片麻木酸涩。

    他勉强以手撑地,想要支撑站起来,未料手脚一软,重新摔倒在地,半点也不能挪动。

    那妖妇果然歹毒。步千洐想,只消个几日,他便会饿死在这荒芜的山脚下。罢了,死则死矣,也好过以色侍奉那帮妖女,苟活于世。

    他对生死从来豁达,思及颜破月已经脱险,心头一宽,眼前一黑,终是体力不支,又晕了过去。

    步千洐再醒来时,浑身却是暖洋洋的。睁眼便见摇曳的烛火,一个苗条的身影背对自己坐在炉火旁扇风,满屋都是苦涩的药香。

    “水……”他喉中干涩不已。

    “你醒了!”那人惊喜回头,满脸炉灰,却依稀辨出是赵陌君。

    步千洐心神一敛,举目环顾四周,只见这是一间普通农舍,而周围并无其他人的气息。心念一动,问道:“你……救了我?”

    赵陌君咬咬下唇不语,转身将药罐端到桌上,小心翼翼倒出一碗,吹了又吹,这才送到他唇边:“先喝药。”

    原来那日步千洐被教众丢到缚欲山下,赵陌君一路尾随。她原本是想给他补上几刀,亲手杀了他为师姐报仇。未料远远看着他挣扎起身又摔倒、挣扎又摔倒,竟神差鬼使的将他救了回来。

    她不敢回缚欲山,便一路背着他,于山下数里外的集镇找了农舍住下。好在缚欲山时常有人来挑衅而后被打残废,所以山脚下亦不乏名医,她找人替步千洐接了手脚筋。再过月余,便能行动自如。只是全身武艺,能施展开的只怕不到半成了。

    步千洐听她脸色通红、言语麻利的说明缘由,又意外又感动,颤抖着手朝她抱拳道:“多谢姑娘!千洐无以为报!”

    赵陌君听他说得真诚,心头竟升起喜悦。但她装作恶狠狠的样子道:“我可不是救你。我是等你好了再杀你。”

    步千洐吃了药,赵陌君又给他喂了些野菜粥,便又昏昏沉沉睡去。

    如此在集镇上住了十余日,步千洐恢复得比预计的要快,已能勉强行路,只是一身武艺,几乎是废了。

    这日夜间,步千洐问赵陌君:“你不用回缚欲山吗?”

    赵陌君笑道:“我经常自己溜下山玩,师父不管我的。”

    步千洐转过头去,朗声道:“姑娘救命之恩,千洐牢记在心。今后若有千洐能帮手的,姑娘尽管说。只是千洐还有要事在身,明日一早,便与姑娘别过。”

    赵陌君原本端着药罐,“啪”一声摔碎在地,失声道:“你要走?”

    步千洐并非迟钝之辈,如何看不出赵陌君对自己由恨变爱。随他觉得匪夷所思,但既察觉到,自然能避则避。所以伤势稍微好些,他便想告辞,免得再生纠葛。见她失态,步千洐咳嗽一声道:“是的。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姑娘今后若有驱使,千洐不敢不从,决不食言。”

    赵陌君脸色有些难看了,慢慢在床边坐下道:“你都成这个样子了,还想去找她?”

    步千洐微微一怔,笑而不答。

    赵陌君不等他说完,忽的一把抱住他的腰:“步大哥……你别去了!我不嫌弃你,你配得上我!我、咱们……”

    步千洐感觉到一个温软的身子贴到自己胸口,不由得浑身一僵。想要甩开,却敌不过她的力气。

    “松手!”他冷喝道,“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请自重!”

    “我就是不自重!”赵陌君抱得更紧。

    步千洐深吸一口气,勉强提起几分游离的气息,轻轻的,抚上她的背。她察觉到他的触碰,心头一喜。未料下一刻,肩井穴一麻,顿时不能动弹了。

    这一指却已令步千洐手腕剧痛无比。他平复了片刻,缓缓扯开赵陌君的手,起身下床。

    赵陌君吃惊:“你要去哪里?”

    步千洐只着单衣,拿起赵陌君给他做的拐杖,颤巍巍扶着墙走到门口,恭敬的朝她做了个揖道:“得姑娘照顾数日,已是千洐三生有幸。然姑娘错爱,千洐恐不能受。今日就此别过,望姑娘见谅。”

    说完也不管她惊怒神色,转身便行。

    “步千洐!你这傻子!废人!你回来!”清脆而焦急的嗓音,久久回荡在寂静的村落。而步千洐抬头看了看星空,辨明方向,深一脚浅一脚,摇摇晃晃朝西北帝京去了。

    缚欲山位于大胥中部山林中,与帝京相去甚远。步千洐走了一夜,筋疲力尽,却也不过行出十数里。他以往骑踏雪夜行八百,何曾如此落魄?不由得心中自嘲道:步千洐啊步千洐,那老妖婆说得没错,如今只怕月儿的脚法都比你快,你哪里还配得上她?

    但他与破月在绝境中分离,自清醒后,日思夜想的便是要见到她。故虽体弱疲惫,但想到她,还是充满力量,又缓缓向西北行了。

    待到天色渐明,他到了下一个小镇,闻到早点摊的肉包面香,才觉饥肠辘辘。思及在军中时,破月一双巧手乖巧侍奉,不由得甚为思念。

    他一摸口袋,却只摸出些铜板,也不知是何时落在口袋中的,估计连两三日都支撑不了。他索性买了两个肉包,要了壶酒,将铜板花了个精光。店家见他衣衫褴褛满面灰土,不喜他玷污了洁净的桌面,让他到一边吃。他也不在意,往街边一坐,狼吞虎咽一番,才觉精神一振,缓过劲了。

    他拿起酒壶欲喝,忽的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将酒壶夺去。步千洐见机极快反手欲夺,那人是名高大的乞丐,伸手将他一推,步千洐站立不稳,往后摔倒在地。

    “原来是个跛子!”那乞丐鄙夷道,举起酒壶咕噜噜开始喝。步千洐嗜酒如命,又哪里受过这等屈辱,见状不由得大怒,撑着地爬起来,猛的朝乞丐扑过去!

    此时正值天明,正是乞丐们一天外出觅食之际。这名乞丐又是个流/氓,冷不丁被步千洐扑倒在地,脸颊吃痛,酒壶也被夺去,怒火中烧。忽咻一个尖哨,便招来了几名乞丐。

    一名乞丐一脚将步千洐踢倒在地,步千洐大怒:“老子……”

    另一名乞丐一拳狠狠打在他腰腹,步千洐内力未散,这一拳不甚痛,反倒震得乞丐手掌麻。众丐一涌而上,噼里啪啦将步千洐一顿暴打。

    乞丐们都不傻,很快便知道踩他手腕脚踝、踢他的脸。他拼命护住伤口,却也被踢了个鼻青脸肿、鲜血直流。

    人越来越多,乞丐们已觉解气,四散而去。步千洐在地上趴了很久,才慢慢爬起来,拾起拐杖。他踉跄着走了几步,行人见到他都四处避让,他心头怆然,心想月儿要是见到我这幅模样,会不会已认不出来了?

    这样痴痴迷迷恍恍惚惚想着,却也咬着牙,继续往西北方向去了。

    虽已身无分文、手无缚鸡之力,但步千洐是个环境越艰险,他越不服输的人。没钱吃饭,他便利用军中所学,在山林间布些陷阱,逮些飞禽走兽。有时候自己生吃果腹,有时候到集市中卖了换钱,也能勉强维持。

    两个月后,他终于行到了帝京。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来这座大胥最雄伟繁荣的城市,却是他最辛苦的一次。连日奔波,他已衣衫褴褛骨瘦嶙峋,完全与乞丐无异了。他也不在意,向守城卫兵问清诚王府所在。那士兵转头向身旁人笑道:“诚王大婚已有数日,依然广布善粥,这下好了,附近州县的乞丐都赶过来了。”

    步千洐闻言一怔,先是惊喜,而后是隐隐的……不敢深究。

    “诚王娶的是何人?”他终于缓缓问道。

    那士兵浑不在意的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来白喝粥?天下皆知,皇帝赐婚,诚王殿下娶的是卫尉颜朴淙大人的独生女儿颜破月。”又对身旁人道:“前一阵还听说这颜小姐死了,没料又寻了回来,改嫁诚王,真是好命。”

    身旁那人笑道:“听说颜小姐貌若天仙,诚王亦十分俊美,真是郎才女貌啊!”

    步千洐听了片刻,慢慢转身。一时脑子里竟空荡荡的,恍惚只有一个念头——小容已与破月成婚了?

    他这一路历尽艰辛,却从未有过放弃的念头。只因想着到了帝京,便能见到慕容湛和破月。虽他已是废人,但深知慕容湛义薄云天,破月情深意重,一心只想与他们团圆。至于破月,他也曾想,自己已无力护她,见了一面,便与她告辞,勿要拖累她一世。

    只是他初识情滋味,当日热情似火,却屡生事端,不得不与破月分离,万般柔情冲动化作流水。如今她已近在咫尺,他又隐隐生出些期盼——倘若破月执意要留在我身边,我又如何狠得下心弃她不顾?

    于是豁达间带着几分忐忑,支撑着他一路走来。

    却没料到,小容已与她成婚了。

    饶是他熟知二人性情,稍微一想便知其中必有隐情。但想到她已嫁入王侯之家,皇帝指婚,要脱身又如何容易?且比起自己,慕容湛实在是好上太多的良配。

    他本就有将破月托付给慕容湛的打算,现下更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注定。只是思及从此与她分离,胸口一堵,一颗滚烫的心,浮浮沉沉的便要冷下去。

    片刻后,他心中便有了决定。但终究还是格外不舍他二人,便迈着沉重的步子,低头往诚王府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已经虐完了,后面都不虐了

    ☆、5o

    青石长街清冷肃静,巍峨华丽的诚王府便矗立在巷子尽头。步千洐刚走到巷口,便被士兵拦住。

    他不想表露身份,环顾四周,便将目光锁定在隔着一条巷子的寺庙屋顶上。好在庙中和尚友善,也不管束他。他辨明方向,缓缓的、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攀上了屋顶。

    终于一览无遗。

    诚王府占地并不广,但如此俯瞰下去,却也是个绿意葱葱、精致清净的所在。他站在初春的寒气里,望着诚王府的朱红大门,想着破月和小容已成为一对夫妻,隐隐的,竟觉得这是极好的,也是……钝痛的。

    正出神间,忽见一辆马车,自巷缓缓驶入。那马车金顶雪绸,华美异常。二十余名护卫鞍前马后,严整肃然。步千洐心里咯噔一下,屏气凝神。

    马车在王府门口停稳,墨色垂帘缓缓掀起。一个高挑颀长的男子先走了下来。只见他头戴墨色卷梁冠、身着雪领紫红银纹三爪蟒袍,长袖翩翩,玉面俊美,不是慕容湛是谁?

    步千洐从未见过他如此穿戴,只觉得他神色清肃、面沉如水,浑身上下都透着种陌生的贵气和凛然。

    一旁侍从上前想要帮他拢起车帘,他却摆摆手,一手挑起垂帘,一手伸出,似在等候。

    马车里伸出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搭上他的手腕。

    步千洐浑身一颤,便见一宫装丽人矮身而出,扶着慕容湛的手下了马车。此时已近巳时,日光清亮、蓝天碧透。而那宫装丽人微一侧脸,清黑的长眉、如墨明眸,几近苍白的脸色,疏离清冷的神色,不正是他思念了数月的颜破月?

    步千洐身在屋顶,这一失神身子前倾,差点摔下。他定了定神,稳住身子,再抬头望去。他目力极好,远远只见慕容湛说了句什么,破月笑了,如雪容颜便若娇花盛开。她款款步入大门,而慕容湛在她身后呆立了片刻,竟似望着她的背影出了神。片刻后,才快步追上去,与她并肩而行。

    朱漆大门徐徐合上,仿佛将传说中的诚王府,与尘世间的一切都隔开。

    步千洐在屋顶呆呆立了许久,这才爬下屋顶,走出寺庙。与诚王巷的清冷不同,这条长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他抬一望,只觉日光晃眼、人潮汹涌。

    他想,无妨,总是了了一桩心事。

    便这样浑浑然,明明没有方向,却不知不觉走出了东城门。

    这几日临近帝京,他日夜兼程,加之有几日未进水米,他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身子也越来越沉重,却不觉腹中饥饿。

    他一直走一直走,竟走到了一片山林中。山脚下农家炊烟缭缭、农田嫩绿。山顶上寒意清隽,四月间,竟还有冬日积雪未化。步千洐望着那纯净的雪色,一时竟是痴了。想也没想席地坐下,捧起那薄薄一层雪,胡乱的堆起了雪人。片刻后,却只得一个小小的雪胖子,歪头歪脑,甚为拙劣。

    “月儿……这是你啊……”他将雪人捧在掌心,只觉得阵阵泪意涌上眼眶。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幕,是她皓白如雪的手腕,轻轻搭在慕容湛修长如玉的手上,那么登对,那么令人宽慰,也那么刺目。

    步千洐迷迷糊糊想着,抱着那手掌大的雪人,便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也许是一日,也许只是一刻。

    他只知道,艳阳高照,他却冷,全身瑟瑟抖。一睁眼,他看到掌中残雪,刹那竟难过得不能自已。

    “你来这里,是寻死吗?”

    一道极难听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人把喉咙扯成了两半,才能出这样的声音。

    步千洐虽四肢俱废,内力尚在。然而这人上得山来,竟没叫他听得半点动静,不由得一惊,一转身,更是吃惊。

    菜农。

    清心教的菜农,身材高大,满脸沟壑与疤痕,静静站在他身后。

    “不,我不会死。”步千洐淡淡答道,“身体肤受之父母,岂能轻贱?”

    菜农老人却继续问:“即使手脚筋被挑,成为废人,也不想死吗?”

    “武功被废,是我技不如人。回东路军做个伙夫,也是报国,为何要死?”

    “你豁出性命保护那女子,她却与旁人成亲,你也不想死?”

    “我护她是因为怜惜她爱她。知她平安,有了更好的归宿,我自为她欢喜。今后我还能默默守她一世,为何要死?”

    老人沉默不语。

    步千洐冷冷道:“是老妖婆让你来追杀我的?动手吧。大丈夫死则死矣,若想叫我改变心意投入清心教,那是万万不能的。”

    老人忽的微微一笑,因他相貌丑陋,这一笑,便显得愈的狰狞难看。可步千洐望着他脸上唯一完好的澄黑双眸,竟从中看到几分豪气?

    “她性子任性古怪,对你……是做得过分了。”老人淡笑道,“但她终是长辈,你不能骂她老妖婆。否则她更加不喜欢你。”

    步千洐一怔,那老人看他一眼,眸光湛然锐亮。步千洐忽的明白过来,眼前不是浑身恶臭相貌丑陋的菜农,而是一位深不可测的武林前辈。

    老人忽的叹了口气道:“冥冥中自有注定。”话音未落,抬掌猛的朝身旁一块巨石击落。

    掌风过处,寂寂无声。

    巨石纹丝不动。

    他收掌而立,负手垂眸。

    慢慢的,一道裂痕从巨石中部脆断。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粗粗细细的裂纹,如花枝般在巨石上盛开,渐渐爬满整个巨石表面。最后,在步千洐暗惊的视线里,整块巨石仿佛终不能承受内里滔天般的力量,砰然脆开,竟化作千千万万碎石屑,炸裂在地。

    步千洐一眼便看出这一掌的惊世骇俗。力道之刚猛、后劲之绵长、收之自如,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颜朴淙杨修苦之流,亦不可同日而语。

    老人微笑望着他:“十六年前,我同你一样,被人废掉手脚筋,丢下悬崖。幸得高人相助,易筋接脉,重拾武艺。靳断鸿是君和国人,已不是我大胥子民。你改投他派,不算辱师。你我二人相遇,实是奇缘——我上哪儿去找一个筋脉俱断却又天分极高的弟子,传承我一身武艺?步千洐,你愿不愿拜我为师?”

    步千洐见他掌法神奇,早已心痒。听他所言,又惊又喜,但还有一丝疑虑:“我可以拜你为师,但今后你若想让我做不忠不义之事,那我宁愿做个伙夫。”

    那老人哈哈大笑,刹那声震群山、数鸟惊飞:“傻小子,你救人是无所求;我教你,亦是无所求。学成之后,你要去哪里,要干什么,与我没半点干系。若违此誓,天诛地灭。如此,你放心了吗?”

    步千洐大喜,深深拜倒。因破月而起的愁苦,也暂时置于脑后了。

    **

    颜破月往王府中走了几步,心头忽生异样的感觉。

    她霍然回身,却只见两扇朱漆大门,已关得严严实实。

    慕容湛见她怔然回望,快步上前,柔声道:“有何不妥?”

    破月静默片刻,摇头:“没什么,约莫是乏了。”

    一旁王府管家忙殷勤对侍女道:“快扶王妃入内休息。”

    破月摆摆手,不让侍女上前,长裙拖曳、步摇轻晃、面沉如水,缓缓走入廊道,顷刻便没了身影。

    慕容湛一直站在原地,望着她走远。片刻后,他才走入书房,唤来暗卫。

    他常年在军中,根本没有暗卫这种人马。这一次,却是破例跟皇兄借人。皇兄当时还有些意外:“能令你如此大动干戈,找的是何人?”

    他答:“军中兄弟。”

    他没有直言,是过命的兄弟。他慕容湛能为之肝脑涂地的兄弟。

    只是这一次,暗卫的答案依旧令人失望。

    “王爷……无鸠峰里里外外已找遍,下游的江河中也打捞过,确实没有找到步将军的尸体……”

    慕容湛闭了闭眼又睁开,平稳呼吸,仿佛这样就感觉不到心头钝痛,看不到肺腑里血肉淋漓。

    步千洐于他,岂止是手足兄弟?

    当日,他得到步千洐的消息,知道他去了无鸠峰,破月也在。他在帝京呆了数日,对他们甚为思念,便向皇帝告了假,借巡视军务为名,往无鸠峰去了。

    未料赶到无鸠峰下,才知已翻天覆地。

    沿着狭窄崎岖的山路,处处都是尸身。抓住一个赤刀门逃下山的弟子,断断续续才知山上惊/变。

    按照大胥的惯例,官府向来不理武林纷争。然而这一次,慕容湛没有迟疑,直接到就近州县提兵,数千兵马,封了无鸠峰。

    然而他还是来迟了一步。

    他们不知所踪。

    惶惶然在峰下守了数日,直到清心教众送来昏迷的破月。

    他又惊又怕。

    因为只有颜破月。

    “步千洐?”那教众蒙着脸,语气极冷傲,“他死了。他武功太差,当日就被打死了,尸被人丢下了无鸠峰,我们许多人亲眼见到。诚王殿下,你会善待这位姑娘吗?”

    他全身冷,喉中仿佛被什么堵塞。怔忪许久,他才恍恍惚惚对清心教众道:“本王以慕容氏起誓,会善待她一世。”

    那晚,他独坐在无鸠峰下,喝得叮咛大醉,浑浑噩噩间,眼前只有步千洐昔日爽朗不羁的音容笑貌。暗卫只见他黯然独坐,沉静不动。却不知他心痛如刀绞。

    而她在马车里翻来覆去,苦苦挣扎。

    直到他将她抱入怀里,她才仿佛溺水的人终于得救,蜷在他怀里,蹙眉痴语,泪水沾襟,一心一意只是在梦里找寻“千洐”。

    而他被她搂着脖子,被她的脸紧紧贴着,一低头,便碰上了她的唇。意识还未反应,唇舌已经不受控的朝那娇嫩滚烫的红唇,朝那肖想过千万遍的红唇,颤抖索求。

    然后她便如溺水的人,绝望而热烈的回应。

    而他抱着她,僵坐如木偶,唯有唇舌,缠绵似水,激烈如火。

    她终于以为良人归来,心满意足在他怀里睡去。

    而他酒意醒了大半,呆呆抱了她一宿、望了她一宿,只觉得满心痴迷,痛不堪言。

    “王爷……还继续找吗?”暗卫的声音,惊断了慕容湛的思绪。

    “继续找。”慕容湛恍然回神,轻声道,“若王妃问起,只说人还没找到,生死未卜。”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昨天有读者留言说,阿布不能就这么走了,应该继续坦荡的去爱小月。我认真想了想,以他的性格,现在自然觉得,将破月托付给小容是最幸福。否则,他现在如果跟破月相认,后面怎么办?一、跟破月住在容湛府里,让他庇佑?那成什么了?二、带破月逃亡?然后被全武林和颜爹再整死一次?   我觉得他这种大男子主义(别否认,真的是),应该是会选择放弃了

    二更下午三点

    ☆、51

    破月今日随慕容湛进宫觐见诸位太妃,一路言笑浅浅、姿容娴熟。此刻回到房间,她全身力气便似被人抽走,心肝似乎也麻木下来。

    她独坐了一会儿,抬眸望着满室大红,这还是前几日成婚时的布置,处处喜庆。

    只除了一处。

    她的目光滑向檀香木案,上面架着一把暗沉古朴的刀,血气隐隐,与满室精致奢华,格格不入。

    那是鸣鸿。

    她起身,拿出手绢轻轻擦拭。其实刀上并无落尘,但每当她心神不定时,握着这把刀,便能安心。

    六十四日了,她想,从她醒来到现在。

    一个半月前,慕容湛将她带回了帝京。一路上,两人话都不多。他骑马在车外护卫,始终面若冰山沉默寡言;而她大半时间都坐在马车里,反复的想那晚在无鸠峰顶的场景。

    想每一个追杀者的容貌,想他身上的每一个伤口,想他双目赤红如鬼,想他背对着她,又冷酷又傲慢的道:“……在下今日便为她舍了性命,向诸位英雄讨教一二”。

    只要想到任何关于他的细节,她的心就被一种莫名的,也是陌生的情愫填满。

    这种感觉,跟之前的感情完全不同。之前是很甜,很涩,很悸动,也很不安。没见到他的时候,痴痴缠缠的想起就满心欢喜;见到他的时候,一颗心仿佛要被他塞满。

    可如今不同了。记忆中任何有关于他的,他的刀、他的侧脸、他的嗓音,甚至只是他的名字,步千洐,或者只是步字、千字和洐字,都有了触目惊心的味道。那种感觉很厚重,像宿命,压得她喘不过气;又像是咒语,在她身体深处下蛊,只要想起他,血脉和心跳都会快一个节奏。

    世界空旷下来,而她的心已经满溢。

    抵达帝京那日,慕容湛迟疑片刻,对她说:“还没找到他……”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冷凛的语气大概令他有点吃惊,她却只是笑笑,“否则咱们不放弃。”

    慕容湛点点头,她故意不看他眼中隐约的泪意。

    而她从此,绝口不提步千洐。

    除了等待。

    一具尸体,或者一个风尘仆仆、笑容散漫的归人。

    然而抵达帝京第二日,皇帝便招诚王觐见。

    还有破月。

    “皇上听说颜小姐跟诚王一起回来,很是高兴。还招了颜大人进宫父女相见呢。”传旨的宦官如此说。

    破月与慕容湛俱是一怔。果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怕宫中那两人,都将一切内情摸得清清楚楚。

    而后锦冠华服、重重宫阙、三叩九拜。

    破月没料到,皇帝是这样一个清隽、温和的中年男子。雍容的龙袍、低沉的嗓音、乌黑的眉目,俊美却慈祥。只是与慕容湛相似的狭长凤目中偶尔一抹锐光,深不见底,提醒破月,这是当年五龙夺嫡中唯一还活着的真命天子。他的锋砺,早随着岁月不动声色的沉凝,只余温润而厚重的表象,主宰天下众生。

    皇帝看到破月,眸中只有极浅的笑。反倒是对着慕容湛,嘘寒问暖、眉目生动,听他愧疚的说擅自提兵封了无鸠峰,皇帝哈哈大笑说他骨子里终也有慕容氏的血性。

    破月静立一旁,眉目不动。偶尔感觉到头顶两道极具压迫性的目光,她只当是白炽灯。她已不再是昔日的颜破月,她心里已沧海桑田,无人能撼。

    直到颜朴淙也进了勤昭殿。

    朱紫官袍、颀长身姿,缓缓的步伐却似有千斤重。颜朴淙在她身旁轨道,三呼万岁。平身之后,徐徐侧眸望着她,玉面仿佛凝了皑皑霜雪:“月儿!”

    她心里忽然觉得好笑。

    才三个月不见,她怎么就不怕他了呢?

    她从来是怕他的,细长的眉眼、薄怒的面容、强势的双手,每一样,都叫她冷汗直流。可如今,她看着他震痛和喜悦的表情下,眸中却只有她能看懂的玩味和威胁,她忽然就觉得好笑了。

    颜朴淙,我是你的棋,难道你就不是别人的棋?

    “爹……”她柔声唤道,凄凄婉婉。

    “颜卿,你们父女多日未见,十七弟又不知轻重,先将她带回了府,让你们父女今日才团聚。朕准你携女儿先退下。”皇帝笑容沉静、体贴无比,叫人看不透他的用意。

    颜朴淙谢恩,起身时已动作温柔的执起破月的手,只是暗中力道却大得破月半边身体已经麻痹。

    “皇兄!”慕容湛还未想好理由,已惊呼出声。只是天下间,有什么理由,让女儿不回父亲身边、不回名义上的家呢?

    沉静的暗涌里,慕容湛的欲言又止里,忽听一道清脆娇软的声音道:“我不回去。”

    满座沉寂暗惊。

    破月猛的提气,寒热气流便似一把匕,从她的脉门逸出,刺向颜朴淙的手腕。其实这法门她用得并不纯熟,而且即便她真的熟练运用全部内力,也绝对不能与颜朴淙为敌。

    只是两个多月来日日练习,今日忽然偷袭,倒也令颜朴淙措不及防,指力一松。

    手上重压骤减,她故意做了个很大的甩开颜朴淙手的动作,引得众人侧目,然后朝皇帝深深拜倒。

    “皇上,小女子不想回去。”

    “月儿,休要御前失言!”颜朴淙冷喝道。

    “哦?你为何不想回去?”皇帝似乎觉得有些意思。

    “我不认他做爹爹。我今日不能再忍了。爹,你一直怨母亲跟马夫跑了,从小不喜欢我,动不动就迁怒鞭打,从小到大,我何时吃过一顿饱饭。你明知陈随雁有异心,还将我嫁给他,受尽折磨;明知我流落在外,却不找寻,任我受尽颠沛流离之苦。若不是遇到了诚王殿下,我早已命丧黄泉。我是你亲生女儿,可你何时把我当成女儿?颜府于我,就是阎罗地狱,我不回去。”

    一番话语,徐徐道来,沉静有力。像是在述说另一个人的遭遇,更像被伤透了心之后的麻木和坚定。

    皇帝身旁的大太监,面沉如水;小太监们个个垂着头,怕泄露眼中的惊诧和兴奋。然而谁都清楚,今日之后,颜朴淙大人刚正严谨的威名旁,都会放这个狠毒虐女的屎盆子。

    慕容湛怔怔望着她,她瞄他一眼,眉目平和、特别严肃正经。

    然后他就笑了,有点温柔,又有点难过。

    他懂她的意思。这是步千洐这无法无天的家伙,才会使的颠倒黑白的手段。她有样学样,搅乱一池浑水,学他一般肆意妄为,哪管世俗的束缚、哪惧恶人的艰险?

    然而皇帝没有笑,声色俱慢:“颜卿,可有此事?”

    颜朴淙万没料到她胡搅蛮缠,她在他面前,一向弱得像纸片,吹口气便能倒下;然而颜朴淙虽城府似海,但自恃清高,断断不能在皇帝面前做出她这样的唱做俱佳。望着她低伏的背影,他心头只余微怒和冷意。

    “皇上明鉴。微臣与女儿之间,有些误会。她自小体弱,微臣便让她学些武艺。约莫是管教太严,教她误会了。至于陈随雁,的确是微臣看走了眼。她流落在外,微臣也是不知的。”颜朴淙缓缓答道。

    “原来如此。”皇帝轻啜一口茶,“你府中没个女人,管教女儿,难免过于粗鲁。颜破月,我朝最重孝道,父女间有何误会,说开便是。”

    “是。”颜破月答道,心里想,哎约孝道?皇上你当年直接间接杀死四个哥哥,正史不提,野史我可看过不少。

    屋里一片静默。慕容湛一直垂不语。

    宦官细声笑道:“颜大人,今日你父女有些争执,却是圣上为你们从中调停,真是天大的面子。”

    颜氏父女齐齐拜倒谢恩。

    皇帝摆了摆手:“朕乏了,都退下吧。”

    “皇兄!”慕容湛忽然将身旁破月的手一拉,拉她拜倒,满脸通红,“我与破月情投意合,早已私定了终身,求皇兄赐婚。”

    有时候破月会想,皇帝对于她的事,到底知道多少呢?

    没人知道。

    只是那日皇帝先是怔忪,而后了脾气骂了慕容湛,说他枉读圣贤书;后来便渐渐龙颜大悦,兴致高昂的亲自提笔拟了圣旨。

    而颜朴淙在短暂的沉默后,笑容竟也染上几分惊喜,也许在场只有她能看到他眸中的冷意。而后他握着她的手,跪下谢恩。于是她的手再次被他捏得快要断掉。

    无声的威胁,又来了。她想,颜朴淙你这个老乌龟。

    这一次,她没有再用内力弹他。

    她只伸出尾指,在他手背轻轻一挠,又一挠,连她都觉得痒痒的。

    颜朴淙的手立刻松开了——被她用内力弹过一次,他存了戒备她的心思,他怕有毒。破月用袖子捂住脸,微微侧脸,叫他看到一双眼中盈盈的得意笑意。

    他低着头,脸黑得不能再黑。破月三呼万岁,谢主隆恩。

    后来,皇太后“恰好”来勤昭殿看望两位儿子。听到赐婚之后,太后大喜,对破月表现得喜爱有加;而太后身边的女官,恰好提了句娘娘最喜欢听江湖轶事,于是顺理成章,邀破月到宫中小住。

    破月都来不及跟慕容湛对口供,便被带到宫中。不过貌似也不需要——期间,她从未对太后讲过江湖轶事;而太后也只跟她有过一次正式交谈。

    那是她住了七八日后,有一天午后,太后将她叫到跟前。这个培育出帝王的女人,提起闲云野鹤般的小儿子,却是满目慈祥。

    “湛儿他从来都是不同的。”太后柔声道,“这是他第一次求我,为他保护一个女子。这傻孩子,你说他宠人是不是宠得没了边?你这小姑娘同父亲有了争执,他便将你护在身后。还为你撒了谎,说你是平民女子。真是胡闹啊!

    ……本宫原都怕他将来会入了空门,不肯娶妻。现下很好,你们要相亲相爱。

    ……湛儿是个干干净净的孩子,本宫和皇上,希望他身旁的一切,永远干干净净。”

    破月这才知道,太后的出现并不是皇帝安排,原来慕容湛回京当晚,便入宫求了太后。当时他并未提她是颜朴淙的女儿,只说是平民、穆青校尉。

    当晚,破月也躺在宫中的榻上,脱光衣物,任由两名嬷嬷检查,最后,她们露出满意的笑容。

    婚期很快定了下来。

    因为颜氏千金第一嫁轰动京城,改嫁虽然是皇族婚姻,但多少也有些低调。破月根本不在意,外头是喧哗还是清冷,都与她无关。

    洞房之夜,她才见到阔别一个月的慕容湛。

    那时慕容湛被一些王侄灌得满脸通红,迷迷瞪瞪走入洞房。她已自己掀了盖头,扶他在桌面坐下,第一句话便是:“有阿步的消息吗?”

    慕容湛的眼神便清明了几分,哑声道:“还没有。”

    破月看着他:“大恩不言谢,今后你若有别的心仪女子,我一定为你向她解释清楚。”

    慕容湛看着她,半晌不语。

    而后他和衣往地上一躺,背对着她,与她相似的鲜红喜衣,流云般层层叠叠,铺在地上。破月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有几分莫名的酸涩。

    一夜无眠,一夜无言。

    直至天明,她见他沉睡未起,自己咬破了中指,想要在白布上涂抹。他背后却似长了眼睛,从地上跃起,咬破自己的手指,涂了上去,又递给她手帕,让她包住伤口。

    饶是破月极为坦荡,望着白布上那一点绯红,也有些不自在的失笑。

    慕容湛更是面色通红到有些狼狈,柔声道:“我早拟好了一份和离文书,日期便是皇上赐婚那日。将来大哥回来了,他一看便知。皇兄那边,我自会应付。”

    破月心下感激,想了想又道:“我也要给你一份和离文书吗?或者其他凭证?”

    慕容湛一怔:“不,不用。当然不用。”

    他答得太快,瞬间语塞。

    四目凝视,破月忽的觉得,仿佛从他那温柔的凤眸中,看懂了什么。

    而后她转过头去,有意无意的,就此放过心头的异样。慕容湛望着大红嫁衣上她肌光如雪,顿觉又似昨晚一般,不能直视一眼,仓惶寻了个借口,出了新房。

    作者有话要说:炮灰爹黑脸了……

    小步不会离开太久的,咳咳……

    ☆、52

    草长莺飞、斜阳清暖。

    西城门外百余里,便是帝京守备军的训练营。此时,兵士们刚结束操练,大汗淋漓热热闹闹的散去。

    破月随慕容湛站在营中一角,望着远处那些年轻而神采飞扬的脸,只觉恍如隔世。

    慕容湛亦是怔然,默立了片刻,才淡道:“走吧。”

    两人今日都穿着便装,俱是容颜胜雪、清贵逼人。禁军副统领恭敬的在前头带路,往来士兵都知道来了贵人,虽有好奇,却乖觉的绕道而行。

    一直行到禁军所辖天牢,抵达关押重犯的地下第三层,副统领才停步恭送。

    第三层有十来间牢房,却只关了两名犯人。

    是谁?

    今早听到慕容湛说“带你去见两个人”时,破月就想,是谁?

    昏暗的烛火里,破月先看到了一个人。他穿着素白的囚服,身材魁梧、长披落在肩头,一时看不清面目。

    慕容湛似乎并不忌惮犯人有恶意,掏出钥匙打开门,率先走了进去。

    “前辈。”他对那人作揖。

    “是诚王殿下啊。”那人缓缓抬头,俊朗的脸上虎目慈和。

    “是你!”破月失声,眼前明显比两个月前苍老数倍的,不正是步千洐的恩师,靳断鸿?

    靳断鸿看到她,微微色变,惊喜期待之情难掩,几乎是立刻看向他身后:“千洐呢?”

    破月顿了顿才答道:“……还没找到。”

    原来那日慕容湛提兵封山,没找到步千洐和颜破月,却在山腰找到被群雄围攻、奄奄一息的靳断鸿。

    慕容湛当时并不知内情,只知道他是步千洐的师父。他便将这一干人等尽数锁拿了。而杨修苦、丁仲勇这样武艺高强门徒众多的,轻而易举从军士的包围中脱身,慕容湛挂念步千洐,也未再追杀。

    后来慕容湛才知道靳断鸿的身份,当即秘密锁拿回京。

    数日来,皇帝已派人数次拷问过他。甚至皇帝陛下还亲自与他密谈过一番。整个过程,靳断鸿没吃什么苦头。

    不过这个拷问过程,慕容湛是回避的。直到皇帝下旨将他秘密□在此,似乎再无兴趣,他才决定带破月来见他。

    “是我拖累了你二人。”靳断鸿双目含泪,“若是他回来了,让他来见我一面。”

    破月点点头,忽的跪倒,朝靳断鸿“砰砰砰”连磕数个重重的响头。靳断鸿望着她沉默不语,一旁的慕容湛却看得心疼,待她起身,一把将她拉过,看到她额上青红一片,不由得蹙眉不语,抓着她的手,也忘了松开。

    “你是步大哥的师父,便是我的长辈。”破月缓缓道,“今后我会替他孝顺你、侍奉你。”

    靳断鸿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怔然静默。

    当日在峰顶,她与步千洐生死相随,他已是又愧疚又欢喜。此时见她似身份极贵,却全然不顾他的敌国身份,决意侍奉维护。纤弱精致的眉宇间,自有一番与千洐相似的豪气。他自无鸠峰以来,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虽情怀悲壮,却也难免有几分萧索落寞。此时却有这么个儿媳般乖巧的女子,坚定的说要侍奉自己,他如何不动容呢?

    “好、好孩子!”他怆然笑道,“诚王他是极宽厚的,我在这里很好,你不必挂心。待找到千洐的时候,你好好照顾他,我便安心了……”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在颜破月做少妇打扮的髻上,又不经意的滑过她和慕容湛交握的手。

    破月注意到他的目光,这才察觉到手被慕容握住,缓缓一抽。

    慕容本就只是关心她,才忘了松开。但手中一空,心头竟也是微微一空,沉默不语。

    靳断鸿便不再言。

    慕容见时间已不早,正要告辞,靳断鸿却忽的盯着颜破月,柔声道:“月儿,你上前来,让我把一下你的脉门。”

    颜破月全无迟疑,将手腕送过去。

    靳断鸿闭目沉思片</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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