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爷死死地攥紧了手中的行军图,忽而又一拳头擂在了地上。他自打知晓了策妄阿拉布坦的部队正在横切玉树四司,往大营所在的界科行去,便立刻叫停了开往塔尔寺的大军。
他此番终于知晓策妄阿拉布坦打的什么主意——到底是中计了,他与胤禩都认为,策妄阿拉布坦会在他们护送七世达//*赖,前往塔尔寺坐床的途中,率兵突袭。孰料这厮一开始怕是就没想同他们硬碰硬。雍正爷因由上辈子的经验主意,习惯性地认为策妄阿拉布坦并未有许多兵力。然而,青藏战役都可以提前十六年,策妄的兵力部署焉何不能改变?这厮恐也是打得声东击西主意,将他二人的注意力吸引在了七世达//*赖身匝。届时只肖引得大军前去塔尔寺,他乘机偷袭后方大营,以多欺少、以优胜劣,大可以昭告天下:大清军不受上天恩泽,一旦涉及我教活佛,必然出事。
六世达//*赖仓央嘉措,已在清军护送其前去京畿时,于西宁口失踪;如若七世达//*赖坐床途中,再生枝节,届时清廷的名声威望将大大受损。
试想——在藏传佛教深入人心的青藏地区,当朝清廷却连他们心中最为神圣尊贵的活佛都屡屡护不住,或拥立的新活佛,在坐床途中也“命途多舛、大不吉利”。那么这起子如同墙头草一般的青藏台吉,会做出何等决定,不言而喻……
雍正爷倏尔想起了胤禩之前,不让他着急去塔尔寺的事情。此刻心中失悔万分,却是毫无办法。事已至此,可以想见,该死的策伊应当是背叛了自己,他给他传递的情报或许不假,却隐瞒了最重要的军情。而此时,摆在他面前的,只剩下鲜血淋漓的两条路——
一,是大军已然行至了中途,还有三日的时间,他可以快马加鞭的护送七世达//*赖抵达塔尔寺。只要达//*赖能够顺利坐床,一切谣言不攻自破,届时朝廷颁布的金册金印,也会使青藏地区重新回到稳定。
二则,便是他立刻拍马回头营救胤禩,直接打败策妄阿拉布坦,终止他的所有阴谋。
明显选择第一条,是一个合格上位者所应该立刻做出的决定。只因现在回头,并不能确定能顺利剿灭策妄阿拉布坦,且七世达//*赖坐床的事情又将陷入不确定。然如若能放任策妄阿拉布坦屠杀后方大营,只肖将大部分青藏大部分台吉所拥戴的七世达//*赖扶上位,他有的是能耐让策妄阿拉布坦在青藏站不稳脚跟。
唯一需要狠下心来的,便是舍弃了胤禩……
比一比谁快。
是他能够率先辅佐七世达//*赖坐床,还是策妄将胤禩的那一万兵力先杀光。
比一比谁快。
雍正爷的心跳猝然加剧,其实这几乎是个不用选择的问题——一万人的兵力,粮草充足的情况,在绝境中苦撑十日,不成问题。而一旦胤禩遭遇伏击,他却立了大功,这场青藏战役在千里之外的皇父眼中是何光景,一目了然。其余诸位兄弟都被拉下了马,连曾经有力与他们抗衡的老三也被整趴下……
现在,就是他与胤禩的巅峰对决。
舍了八弟的一条命,成就他千古帝王的壮志雄心。何况,胤禩不一定会死……胤禩不一定会死的……
雍正爷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血液涌上了大脑。这在他眼中,该是有怎样的诱惑力?
他突然觉得身上很冷,心头却像是百爪挠心。反正胤禩也不听他的,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无论他怎样对他好,无论他怎样对他付出,到头来,胤禩都要质疑他的初衷。是不是真心实意,是不是不掺杂算计。试问,帝王心术、皇子夺嫡,冷血的红墙之内,哪儿又来的什么痴心如许?他已经给了他太多,伸出了太多的橄榄枝。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一次一次又一次。
上一世,四十七年的分崩离析,他苦口婆心的解释了十年有余。
上一世,他许他总理大臣,许他一人之下,只为了盛世江山。
这一世,他苦心经营,何尝不是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
这一世,他甚至不惜率先服软,却只换得他一句:四哥,你能放弃皇位么?
雍正爷很想大声的说:不能!!凭什么?!这是他毕生的梦想,两世的执着,为了皇位、为了江山、为了……他……
雍正爷的心猝然抖了一下。胤禛,别不承认,你曾经存了念想,要与他携手与共。少时交好,嬉戏庭围,把手习字,吹笛抚琴。两辈子的邻居,为什么不管搬几次家,也要与他毗邻?为什么分明已然不共戴天,五十五年的伤寒绝症,却拼了命也要求取宣旨看他一眼的机会?为什么到早已无可挽回,还是要委以重任,掰开揉碎,也要将他拉入自己的阵营?
他是你的知音,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上辈子,这辈子,爱新觉罗胤禩,一直都是你的知音。
士为知己者死。
野心,天下,壮志凌云,其实一直是想要和这个人分享的吧?也许自己永远无法放弃皇位,但其实,自己也永远无法放弃他。
返生一世,胤禩十三岁时的那个吻,并不是一个偶然。积累在心中的愤恨、渴求、奢望、希冀,居然兜兜转转全数归结在了一个人身上。只是那个人却是个倔脾气,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是圣祖最头痛的儿子,是他在位期间不舍得咽下去,宁可鲜血淋漓也想要一直卡在喉咙之间的一根刺。
现在这根刺,似乎,扎在心里。
他可以,他可以去塔尔寺,谋夺到天下,再得到他。只是,会不会是上辈子悲剧的重演呢?
四哥,真情不容算计……
可是,胤禩,怎么办?天下与你,我全都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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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清脆的铃音,荡开在了萧索的草原之上。三岁的格桑嘉措,攀爬在轿辇的窗户上,甜甜的笑容显得那样的不合时宜。
雍正爷倏然愣了一下,开口之时,嗓音嘶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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