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到了,苏家母子已于昨日申时回到眉山苏府,已经派机灵的跟着了,接下去如何行事,还请老爷拿个章程。”
话音刚落,便看到坐在书案前执笔挥毫的人影动作猛的一顿,一滴饱满的墨汁落到雪白的纸笺上,晕开大团大团的氤氲。林平小心翼翼地抬头扫了一眼,却见他眸色沉沉,漠然的神情,让人心里越发得惶惶然。
半响,终于听到林如海平静地开口:“备车。”
林平迟疑了一下:“老爷,已经过了酉时了。”淮扬离杭城并不近,六七百里的官路,就算用最上等的良驹,也得不停歇地跑上两三个时辰,眼下出门,不是得赶一晚上的夜路?眼下已入冬,更深露重的,委实不是什么好法子。
林如海略略犹豫了片刻,仍道:“早去早回。”说罢,便从书案后转出身来,自博古架侧取过狐裘披风系上,匆匆往屋外走,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扭头吩咐道,“如果太太问起,便说我有要事出门,让她不必挂心。”
当林如海主仆急冲冲离开扬州,飞奔夜行往杭城驶来时,眉山脚下的苏府里仍是一派祥和惬意。
苏云岫斜倚在暖塌上,捧着新沏的热茶,漫不经心地听取老关管家讲诉离府期间的各种事务安排。苏轩坐在另一侧,半靠在四合如意云纹酸枝方几上,安静地听他说话,神情专注,倒是比自家娘亲认真几分。
“这个冬天比往年更冷上几分,药坊那边已经储存了大量驱寒温补的药物以备不时之需,也给采药人和帮工们配置了防寒的衣物;乐善堂也购入了大量棉衣、被褥,林掌柜更是早早便派遣了人手往城里郊外各处探查受寒情形,从小雪起便已经开始施粥布药、赈济百姓。眼下已是农闲时节,乡里乡亲的,帮衬之人极多,倒是替咱们省了不少功夫。”
苏云岫笑道:“难得乡亲们的一番心意,可我们也不能真让大家白帮了忙才是。”
老管家连忙又道:“太太放心,一切都照着您留下的规矩,替帮忙的人手安排了两餐饭食,也有每日把工钱结给大家,不会让帮工百姓们白干活的,就连那些个老人孩子,也都没有落下的。”
苏云岫轻轻嗯了一声:“这些年,你们几个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微微偏头,看到苏轩似有意动的神情,忍不住笑了,“怎么,你也想过去看看?”
苏轩坦然点头道:“孩儿确有这心思。娘不也常教导孩儿实践出真知?”
“你啊。”苏云岫无奈地抚了抚额,这熊孩子,也不知道像谁,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了,居然跟她还要耍嘴皮子,不由地瞥了他一眼,还一副“我说的可对”的模样,得了便宜还卖乖,让人忍不住想戳几句,索性把茶盏往方几上一推,笑道,“你这模样,倒叫我更加好奇你明儿能得出什么道理来,可不要又是什么‘不比京门大户差’的论调。若还是那些个老生常谈,到时候可不要怪我叫你天天吊书袋背圣人语录去了。”
“儿子倘若真的开口仁义礼教闭口之乎者也,娘您当真欢喜?”苏轩歪着脑袋看她,笑嘻嘻地反问了一句。从念书头一天开始,母亲就告诫自己“尽信书不如无书”,如果他真的成了古板迂腐的老学究,怕是头一个受不了的,就是自家娘亲了。
“你这促狭鬼,连为娘都敢玩笑了。”手指轻弯,在他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记,看到他抱着脑袋一脸夸张地叫痛,苏云岫扬眉白了他一眼,“屋里头压根没旁人,演这戏码给谁看哪。还不快回去歇息,明儿起晚了,可没人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