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屋里的人使了个眼色,众人连忙静悄悄地退了出去,等离得远了,才敢长长地吁一口气,然后纷纷往各处忙碌。
“太太,”李嬷嬷担忧地看着贾敏,忍不住轻声劝解,“您可要当心自个儿身子,前儿孙大夫不还说过,让您静心调养,不可再劳心费神。您的身子矜贵,可犯不着为了些低贱胚子而跟自己过不去啊。”
“出了这档子事,你叫我如何放心得下?”贾敏幽幽地叹道。她和林如海年少夫妻,怎会不知这些年,他日夜盼着的就是要个儿子,可自己偏偏只育下黛玉,又伤了身子,再想要子嗣都是碍难的了。前些年好容易府里有了个男孩,偏偏三岁又去了,偌大的林府就黛玉一个孩子,老爷也都快死心了,认为是自己命中无子,可眼下,却忽然冒出个养大的儿子来,还是个出挑的,又怎会不动心?
“老爷待太太如何,这些年,大家可都看在眼里,就算那贱蹄子进了府,也万不能越得过您啊。”李嬷嬷苦口婆心地劝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那孩子到底是不是老爷的,谁说得准呢。就算真是,那也得叫您一声母亲,将来有出息了,霞帔诰命也是您得的,与那女人可没半点关系。”
贾敏的眼睛一亮,脑中的思绪也重新回笼过来,点头道:“你说得极是。”再如何,她也是林家的当家主母,唯一的女主人,就算有子傍身又如何,只要到时候抱养到自己跟前,就是她贾敏的儿子。想到这,贾敏的情绪略微好了一些,可真的要让苏家母子进府,她又觉得膈应,有苏轩在,又过了这些年,老爷对这苏云岫必定会多几分怜惜,而那女人,却又是个能耐的,不由迟疑道,“嬷嬷的意思是……当真要她进府?”
看她仍然踌躇不决,李嬷嬷不由急了起来:“我的太太,眼下可不是犹豫的时候,您想想老爷,老爷会让林家的血脉遗落在外?”纵然老爷跟太太的感情再好,可也不会为了太太罔顾宗嗣承继,眼睁睁看自家子嗣在外漂泊吧。
一想到林如海竟瞒着自己暗中派遣林砚往杭城的事,贾敏的脸色越发不好了,是啊,是她天真了,夫妻近二十年,难道她还会不明白林如海的心思?思及自己的枕边人,竟然在外不辞辛劳地往来奔波,去看望另一个女人和他们的孩子,贾敏只觉得心里又苦又涩,为了有个儿子,这么多年她不知喝了多少汤药,可却只挣扎着有了黛玉,而那女人,不过春风一度,却……
可眼下,她还能如何?贾敏面色如霜,惨淡地露出个笑来:“嬷嬷放心,我心里明白。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黛玉早做打算。我这身子,实在是……”若非这些年日日延医,用诸多名贵药材养着,她的身子早就垮了,可究竟还能拖多久,谁也说不准,她也没奢望多远,只盼着能熬到黛玉成人,替她寻一门好亲事,眼下忽然冒出个苏轩来,她怎能不好生筹谋一番,这偌大的家业,总不能叫外人夺了去。
“嬷嬷,去与我打一盆水来,我要净面。”低头看了会断掉的蔻甲,褪去艳丽与光鲜,却是光秃秃的丑陋,苍白得厉害,贾敏索性起身,自针线篮子里拿来剪刀,将其余的尽数剪去,既然断了,倒不如断个彻底,“差人去看看,老爷可曾回府,若是回来了,便同我说一声,若没有,让人在角门口守着去。再叫厨房炖几样老爷和小姐爱吃的菜。”她倒不信,如珍如宝疼爱多年的女儿,老爷就半点情分也不顾及了。
看到自家太太又重新打起精神来,李嬷嬷连忙应了是,匆匆出去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