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既出,满殿皆静。只不过和刚刚几次三番的喧哗而后安静相比,这一次大殿中赫然是死一般的沉寂,不少人被皇帝这话说得呼吸都几乎摒止了。直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依稀察觉到仿佛有人进了大殿,一众大臣才渐次恢复了呼吸的本能,只是他们才吸了一口气,就看到了那两个从身旁过去的人,一时无数人的那口气被憋在了胸口。
“皇上。”
“父皇。”
截然不同的两个称呼让哪怕大殿角落里的人都明白了来人的身份。此时此刻,甭说那两个纠仪的鸿胪寺官都已经是呆若木鸡,哪怕他们还在旁边虎视眈眈,大臣们也难以按捺心头的激动疑惑狐疑,探头张望的张望,回头打量的打量,更有正好站在那条长长的通道边上的,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个来人看。当发现晋王和杨进周身上丝毫没有任何痕迹,更多人的目光便落在了刚刚开口质问的内阁首辅宋一鸣身上。
然而,先开口的却是御座上的皇帝。刚刚还用手支撑着自个的他徐徐坐直了身子,恢复了那不靠扶手不倚靠背的坐姿,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好一会底下行礼拜见的两人,这才淡淡地问道:“平身吧。正旦大朝,你们两个不告缺席,闹得刚刚满殿哗然。如今既然来了,说说怎么回事,也好安一安诸臣工的心。”
听到皇帝这说话的口气,满殿大臣顿时倏然一惊。而张文翰不动声色地斜睨了杜微方一眼,见其小步小步地退了回来,正好经过自己的身侧时,他忍不住出手拉了一把那长长的袍袖,满脸没好气地问道:“老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杜微方无辜地挑了挑眉,见张文翰一脸的气急败坏,他便嘿然一笑,瞥了一眼那个伏跪于地犹如泥雕木塑一般的鸿胪寺官关文中,这才轻声说道,“我只是觉得,事有反常即为妖,所以耐心等等总是没错的。得,如今没你我的事,看戏就好,看戏。”
见杜微方挣脱了开来,继而回到自己的位置,脸上又是那么古井无波的样子,张文翰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趁没人注意到自己时往后头张望了一下。尽管那一片黑压压的人影中很难找人,但他总算是记得女婿的位子,可前有左右看了好一阵子,他怎么也没找到罗旭的人,这一惊回头之后,他心里渐渐敞亮了起来。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几个臭小子!
那边厢行过礼后的两个人已经直腰起身。晋王瞥了一眼杨进周,见其没有先开口的意思,偷偷抬头瞥看御座上的父皇,见皇帝的目光怎么看怎么玩味,他顿时把心一横,就这么直挺挺地又跪了下去,却是使劲磕了三个头。
“父皇,儿臣和杨提督是被奸人所诱,若非安国长公主到得及时,险些被人坏了性命!”
这句话的声音极其响亮,哪怕是大殿中再犄角旮旯里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如果说起先晋王和杨进周先后进来,这些官员们还有议论的冲动,那此时此刻听到这声音,他们就连一丝一毫出声的冲动都没了。堂堂禁宫之内,竟然发生了这种事,这追究起来会是怎样的凄风血雨?哪怕是早有定见的杜微方,这时候都忍不住抬头朝御座上的皇帝看去。
砰——
随着这一声,一拳捶在身下座椅的皇帝竟是倏然站了起来。他用冷冽的目光扫视着廷下重臣,突然冷笑了起来:“辽东和倭国谍报,道是刺客潜入,于是朕派重兵守护诸家大臣府邸,听说还有人背后指斥朕小题大做?如今情形如何!深宫之内都有奸人余孽混入,更何况大庭广众之下!传旨,将倭国和朝鲜使臣立时看押起来,来日好好审过!”
说完这话,他看也不看那个被倒拖出去满脸惊惧的金从旭,看也不看下头惊愕莫名的晋王,又淡淡地说道:“好端端的正旦大朝居然被这等事端搅和了,这金吾卫的差事是时候该换一换了。待会大阅之后,调新营军八百上番宫城!太子和晋王,文渊阁三位,杨进周,你们留一留,其余的就按照之前的安排!眼下先散朝吧!”
尽管谁都没想到皇帝轻描淡写竟是把宫中事变全都栽赃到了朝鲜和倭国头上,但这样大的事情,与其在朝中血流成河,自然不如拿两个外邦开刀,因而面面相觑的人虽多,仍是按照礼制伏地叩拜,继而才一一退了下去。然而,大多数人如释重负的同时,刚刚充当了急先锋的那几个科道言官,以及出言作证的鸿胪寺官关文中就没那么轻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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