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其实也没啥事儿,就是找瑶妹子有些小事儿。”说着连他自己都觉得读不通顺的话语,陈大成尴尬地挠着头,看向末世谣的眼神略显无措。
“大成哥,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啼笑皆非地望着陈大成那一副紧张的神色,只得暗自无奈,真是个百分百的老实人。
“瑶妹子,这个给你!”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陈大成狠狠地吸了口气,伸出藏在身后的那只手,摊开手掌,只见一面小小的铜镜正躺在其手心里,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镜面大约半个巴掌大,看上去价值应该不菲,愣了愣神,末世谣后知后觉地抬眼看向一脸局促的陈大成,无声地询问。
“瑶妹子,你别、别误会!今年又是征兵的年头,爹已经说了,让我去参军,明儿去远房亲戚家待两日了就得走了,怕不能跟瑶妹子告别,这玩意儿是咱上次在镇上卖栗子的时候我买下来的,就、就送给瑶妹子做个纪念吧!”
天空中不知何时又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有些陈大成拼命克制住自己那止不住颤抖的声音,迎面而来的刺骨寒风吹得本就不安的他生生打了个喷嚏,反应过来咽了口唾沫,继续盯着末世谣。
“就是这事儿?”再次低头瞥了眼那枚小铜镜,镜面上不少的雪花融化,聚成一滴滴水珠子,倒映出她情绪不明的一张小脸。
“呃?是、是啊!”
看着末世谣带着深思的模样,陈大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哆嗦着又接着出声:
“这真只是我的一个小小心意,瑶妹子莫要乱想了去,你要实在不想拿,那、那……”眸光渐渐暗淡下来,陈大成嗫嚅着嘴角,始终说不出最后那几个字。
“大成哥你想哪儿去了?咱打小一起长大,诗瑶早已将你当成了自己的亲兄长,既是你的一片心意我又怎会不领情呢?”见陈大成的脸色越来越白,末世谣忙打断他接下来的话。
送镜子这是什么意思她确实不知道,但若是直接拒绝了陈大成,那肯定也是不妥的,干脆就搬出那一番话,不论陈大成心里真的只是想留个纪念还是别有寓意,都能让他听个明白,也不必搞僵了面子。不过末世谣最在意的倒不是这个,而是那句话——
她在这时空所处的地方是归属于释沣王朝,那陈大成口里的参军自然就是进释沣王朝的军营了,可上次她无意间听得梁二柱兄妹的对话,似乎梁老爷子那大儿子却并非是应释沣王朝的征兵告示,至于投了什么军营、到底是不是释沣王朝军营的别称,她也无从去知晓。
只是觉得梁老爷子本身似乎始终有种莫名的神秘感,这才不自觉地去揣测了起来,哪知道陈大成却是将她的沉默当成了无声的拒绝。
伸手接过陈大成手里的铜镜,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一番,才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看着她的动作,陈大成总算是松了口气,那颗提起的心也放下了一点。
“瑶妹子这是干啥去?”回过了神,陈大成终于想到了这个问题。
“爹的旧疾犯了,屋里头没了草药,我得去镇上抓些药,大成哥可要进去坐坐?”
“不了不了,瑶妹子,这大过年的你上哪拦牛车去?”
“也对……”刚才没想到这点,经陈大成一提,才想起来赶牛车的大伯应该都在家里过年走亲戚了,找牛车还真是个让人苦恼的活,难不成要她徒步走十多二十里路去镇上?
“这样吧,我跟村头南叔还算熟,我帮你找下他瞧瞧能不能给带一下?”
“那就麻烦大成哥了,你现在没什么急事儿吧?”抿了抿唇,感激地看着陈大成,末世谣扯出一笑。
二人匆匆忙忙地找了陈大成嘴里的南叔,坐上牛车便赶去了镇上,想必福禄医馆该是开着门儿吧,带着陈大成在钱如海的狐疑之下抓了药,只是简单解释一番便回了村儿。
望着渐渐消失在自己眼前的末世谣,陈大成立在莫家院子门口,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不知不觉间已是冻得全身麻木。
瑶妹子,这一别,再见或许便是天涯!
“爹,来把药喝了,下午咱就去看娘!”端着刚熬好的草药吹着热气,末世谣轻轻舀起一勺喂到莫光富唇边,后者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接过她手里的碗将那药汁一饮而尽。
“这下你这姑娘该是放心了吧?”
东成欢是刚进门的新媳妇,照着习俗,莫光富吩咐着宰了只鸡,提着些值钱和烧刀子酒,几人踩着尚未化完的积雪,相携朝十里铺而去。
中间整整两里路程,这么多年来的那么多莫诗瑶老娘抛弃了莫光富一家的流言真不知是怎么传的,难不成这么大一座坟莫光富竟是没让人知晓过?
站在一座孤坟前,背靠着一片葱郁的林子,前面是堆满了干稻草的稻田,稻草间的积雪已融化得差不多,一眼望去雾气迷蒙,给人的感觉极为舒畅。
莫诗瑶,曾经有多少个大年初一,你也站在这座无人知晓的荒冢前心情澎湃?或者,已习惯成自然地选择麻木无感?
迎风而立,感受着胸口细微而莫名的震动,末世谣虚眯起一双眸子,颇感五味杂陈。
视线微微倾斜看向身旁的莫之初,后者神色紧绷,甚至能让人清晰感受到那细微的唇角颤抖,只不过那意味却并非是末世谣所理解的那般……
虽不知你为何离开,但这不重要。
冷风瑟瑟,顺势将那眼底深藏的疯狂决绝全数堙没,莫之初眼神微闪,转头对上末世谣略带审视的目光,淡雅一笑,敛去心头的激荡。
四人沿着原路返回,一路上融化的雪花累积成水,一束阳光穿透云层,斜斜洒在田间,正惬意地享受着微妙的舒适感。
突然,一声压抑的低吼忽地传进耳朵里,随后是此起彼伏的破碎呻、吟,脸色一变,末世谣忙转头对上同时转眼的莫光富等人,一个滑稽而靠谱的猜测横亘在心里……
不待她开口,便见得不远处的稻草堆里扔出一条约二指宽的麻绳,这不是穷人家用来做腰带的玩意儿吗?嘴角一抽,又是一条裤带……
乱糟糟的稻草被那里面的人粗鲁地扒开一角,露出里头正来回翻滚的两人,身下女人衣衫半褪,雪白香肩在男人狂野的动作下若隐若现,男人剧烈运动间露出的脖颈上已布满了汗珠,努力压抑着的低吼夹杂了女人极力隐忍的欢悦声回荡在相对寂静的田里。
这活色生香的情景忽然让末世谣想出个形象的比喻:活生生的两支又在打靶又没出响还自备了消音器的上膛枪。
东成欢一张小脸早已爬上了嫣红,此时一见这让人脸红心跳的阵仗,本欲捂脸的手突然颤抖着朝前面一指,便是惊叫出声:
“大哥?!”
此言一出,末世谣三人是诧异地瞪大了眼,而那稻草堆里正纠缠不休的两具身体则是触电般地分开。
一时间,气氛诡异至了极点!
“小小、小妹……?”哆嗦着嘴唇,东成庆因为情、欲而涨红的脸瞬间转变为猪肝色,在见到末世谣三人时又是飞快变幻,那如调色盘般红橙黄绿青蓝紫兼具且变化多端的神色,看得几人更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在东成庆还有几分理智在,忙捡起散落了一半衣裳披在肩上,拉过一旁吓得面无人色的女人搂到怀里,手忙脚乱地抚着那剧烈颤抖的后背。末世谣坚信,若是此刻这稻田里能有个地洞,东成庆绝对二话不说钻进去!
好家伙!大过年,寒风吹大雪散细雨飘地,跑来这荒凉的干稻田里打野战,这东成庆真是够前卫的,后有无来者不知道,前无古人那是肯定的!
这史上最尴尬的大年初一让得一行几人皆是失去了感官,东成欢红着脸揪住莫之初的衣角,后者倒显得格外淡定,末世谣又不得不佩服自家哥哥,而莫光富,嗫嚅着嘴角眼神转也不敢转一下,这带着儿子女儿,大过年地瞧见人家寡妇偷情的戏码,能是好事儿吗?
最后以那女人一翻白眼吓晕过去为结局,东成庆终于反应过来,一个劲地求着莫光富几人莫要说出此事,要知道,寡妇偷情那可是要被浸猪笼的,他可不想自己中意的女人出啥事儿!
没空理会东成庆的央求,末世谣先是上前拾起地上的衣物为那女人穿上,随后才搭上其脉搏,靠!还真是吓晕了!
“三儿媳妇……这这、丫丫没事儿吧?”
丫丫?稍微回神才明白东成庆说的是他怀里的女人,当下再次被雷了个外焦里嫩,不由得“咕咚”吞了吞口水,淡定地转头道:
“没事,大……这位嫂子只是惊吓过度……”是啊,惊吓过度。
“三儿媳妇,你、你们咋……”
“咱一家子恰巧路过,就……”末世谣刚想开口,有人却比她更快,一直愣在原地的莫光富闻言一口接过话头,忽略了莫之初三人的诧异,似乎带着些许急促。
大年初一的青山镇没有一贯的熙熙攘攘,馨烊楼也不复平时的人来人往,站在头一次观望着末世谣的二楼窗口,染亦霜意味不明地眯起他那狭长的桃花眼,眼角的血痣鲜红欲滴,身后一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房间里,脸色冷硬。
转身走回被拼到了一起的两张桌子边上,凝视着依次平铺在桌上的四幅画,执起桌上的其中两幅细细端详着,染亦霜挥手示意一旁的人移步。
“末世谣、莫之初!”
“大哥,是他们。”眼底闪过一丝震惊,身后那人拿过其手里的画,画中女子一袭翠蓝色纱衣,眉梢泛着点点柔光,头上两枚金孔雀钗装饰着翠蓝宝石,无法掩饰的高贵与雅致集于一身,淡挑的嘴角噙一抹浅笑,令人心折!
而另一幅……
“嘶……”前后对比着桌上的另外两幅,那男子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捏着画像的手有些泛白。
“夫人那边该当如何?”
“或许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呢?十多年,事情也该是解决的时候了,希望、不!夫人一定能掐得准一切,包括——莫之初!”染亦霜半闭着眸子,脑海里频频闪过末世谣那聪慧狡黠的模样,不由得放心了几分。
“大哥,安言景这段日子一直在青山镇。”
“安言景?安太师那个被盛传有断袖之癖的独子?”来了些兴趣,染亦霜兴味地转头,一边收起桌上的画,卷起分别藏进架子上的几个花瓶里。
“嗯。”
“跟我们有何关系?”皱了皱眉,染亦秋可并非爱说废话之人。
“莫姑娘极为喜欢去锦瑟布庄置办衣物,带着释云邪交托给她的炎王世子……”
“什么?”安言景对释云邪那点心思在沣蕴城可是除了安太师之外,几乎人尽皆知的,这下末世谣竟然带着释云邪冒着性命之忧偷出来的小娃娃,并非担心安言景因那所谓的醋意而迁怒于末世谣。
只是,一旦让老奸巨猾的安臣知晓了炎王世子的藏身之地,释云邪倒是不至于掉脑袋,可作为一无所知的“同谋者”,末世谣却不会如此走运……
抽了抽嘴角,染亦霜烦躁地一挥袖子,那该死的龙阳君,真是嫌不够乱!
“盯紧,保证莫诗瑶的安危,若是释云邪没那本事处理,那便直接宰了那安言景!等等……”说着顿了顿,提起书桌上的毛笔,片刻,一封密信出现在其手上,这才扯了扯唇角:
“这封信想办法交给释云邪,你只需看戏便可。”末世谣现在算是知道,东成庆为何如此迷恋十里铺这传说中生不出娃的女人了。毕竟,若是要何翠兰在冰天寒地的,陪着东成庆跑来这荒郊野外打上两炮,她铁定是怕冻死的!
头一回,如此牛逼的末世谣,以如此傻逼的思维,推断出了如此*的结论!故此,牛逼的人之所以牛逼只是因为未曾碰到让他们变身傻逼的*事情罢了。
“大哥,天儿寒气太重,这外头……咳咳,外头委实对这位嫂嫂身子不好,您瞧着也节制着些吧。”看着末世谣那有些色彩缤纷的脸色,东成庆道是她不愿保密此事,急得正要开口,便听到后者极为淡定地说出了极为富有哲理的这么一句话,震得另外几人当场石化!
咬了咬牙,让东成庆将那女人送回,末世谣几人便提脚离开原地,硬着头皮感受着诡异而尴尬的气氛,想着莫光富几人怕是被她那一番真心劝告吓得有些失控,也只好闭上嘴不再开口。
有句话说得很讽刺:傻子犯傻天经地义,不傻的人犯傻的后果却是千奇百怪的。之前末世谣不以为然,而从今日开始,这句话便成了她当成了人生中的最大信仰!
转动视线打量着自己所处的位置,只得暗叹自己人品不够好。
原本回了莫光富家正打算找辆牛车去镇上,为莫家置办些布匹的,大意之下却让人半路劫持,扔来了这暗不见光的茅草房里,且全身还使不出一分力气,末世谣很没自觉地开始琢磨,自己何时得罪了人?
黑暗中,一丝蜡烛的光线忽然出现在门边,借着微弱的亮光眯着眼,静静地望向对面的男人,不由得诧异!
“安老板?”眼前这人可不就是锦瑟布庄的东家?
“想见他释云邪一面当真有难度。”缓步走进末世谣,安言景眼底残忍之色乍现,令后者大为光火的同时也疑惑至极!
“公子,太师有令……”身后护卫犹犹豫豫地开口,看似十分为难。
“闭嘴!若是再一口一个那老家伙,你便不必再跟着我了!”
“安老板,您这是何意?”只剩下了皱眉的力气,末世谣显然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释云邪?那是谁?
“你何苦再装傻?”
“我再问一次,安老板这是何意?释云邪是谁?您想见释云邪,又与我何干?”深吸一口气忍住想要骂娘的冲动,末世谣紧盯着面前这不善的男人。
几步上前松开末世谣被绑在木桩上的左手,扯起那被缝着一个金色图案的袖子,安言景冷笑一声,无比讽刺地开口:
“养了他的娃、瞒了他的罪、这块布还被你缝在袖口,你可莫要说你还未见过其人?”
什么养了他的娃瞒了他的罪?这布?这布……暗自凝眉,末世谣不动声色地回想起第一天穿来时的情景,以及后来在深山里见到莫忘归那前后的详细端倪——
刘氏捡起了那块布,缝上了破开口子的衣袖,莫忘归一身锦衣穿戴不凡,直到自己将他抱回,东成青偷了玉佩将其卖给刘毅,可刘毅却言回头就被人抢了。
还有,她那几日感受到的被偷窥感,其后,穿着这件衣服带着莫忘归踏进锦瑟成衣店时眼前这个“安老板”突变的神色……
细微之处不曾注意,可这么一串联起来,似乎一切都有了解释。可这块绣着金色图案的布料既然在那日出现在自己身旁,那莫诗瑶失足滚下山坡时这安言景口中的释云邪定然是在场的,可无论她如何调动心思去回忆,却抓不住任何影子。
不得不说,这一切的症结所在,似乎便是那个叫做释云邪的男人!
可观察着安言景那满是妒意的神色,末世谣当下更觉头大,莫非,这男人是个断袖,还爱着他口中的释云邪?而她自己,则被当成了所谓——情敌?
靠!世间事永远就是如此坑爹,末世谣从来没有这一刻,那么强烈希望自己的推理能力不要那么靠谱!
“怎么?若要担忧他,倒不如先考虑考虑你自己吧!”将末世谣这沉默而痛苦的神色看成了是对释云邪的担心,安言景更是觉得心口窝着一大把火。
一只手被安言景紧抓着,那力道险些让她飙泪,另一只被绑在木桩上。心知眼前的男人的理智即将出笼,末世谣恼怒的同时也是急急思索着应对之策,都说女人的嫉妒心不可小觑,谁晓得男人吃起飞醋来会有多恐怖?
屋内气氛降至冰点,那一触即发的火焰却一寸不离地悬挂在头顶之上,很显然,只要有任何异动,她的小命绝对不可能有丝毫保障!
暗自将事情勉强理出个头绪,唇角扬起一丝轻笑,洞若观火的眸子直直望进安言景的眼神深处,被绑住的右手奋力捏了握拳,被冷汗浸得湿漉漉的掌心提醒着她,一不小心就得完蛋!
趁着后者恍神之际,眼神一闪,唇角微动:
“今日之事,出了这门,你便不再记得,包括这件衣服、包括莫忘归、包括我、包括……释云邪!”随着最后几个字吐出,面前双目泛红的男人眼神越发涣散,“嘭”一声,倒地不起。
尖利的指甲使劲刺进手臂,这才提起些力气,就着被解开绳索的左手飞快将绑在木桩上的右手解绑,再蹲坐在地上无力地踢了踢昏迷不醒的安言景,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想伸手抹一把额角的冷汗,却发现再无余力,只得咬着一口银牙揉了揉被捏得发红手腕,心里将尚未谋面的释云邪连带着祖宗来回骂了个遍!
“嘭——!”身后那不堪一击的门被人一脚踢开,末世谣一个激灵转身对上来人的视线。
一瞬间,丢掉的记忆碎片随之在脑海里闪现而出!
燕子崖边,一袭白色粗布衣的莫诗瑶失魂落魄的身影,秋风萧瑟中崖边晃荡不休的野草,正当犹豫不决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衣角破空声,眨眼间已到了近前,惊得本就三魂丢了七魄的莫诗瑶不由自主地后退一大步,脚下踩上一块碎石,重心不稳之下那小小的身子蓦地仰面朝后一倒——
“救命——!”长长的尾音飘洒在空气中,只来得及扯住来人的半块衣角,便消失在尤为陡峭的山坡之上。而那罪魁祸首,眼底闪过一丝浓浓的震惊,却好似并未听闻那声求救,身形动也未动!
“是你?!”清冷的声音带出两字,末世谣无力地靠着背后的柱子,不动声色打量着门口逆光而立的男人。
阴影映衬着那具身材极为正点,半露的侧脸棱角分明,脸上似乎带了几分急躁,却又无从捉摸。这匆匆一眼,便能教人自行在心底勾勒出那完美的五官,只不过,这却不是末世谣此刻所想的事。
“是我。”听着那冰冷的语调,释云邪眉头微挑,随即出声。
不得不说,若是没有这么多的新恩旧怨与未知谜底摆在眼前,她定然会好好斟酌其间迷人的优雅,可这堪称扫把星的男人已是耗尽了她所有的耐心,敢情自己这前前后后的忙活在他眼里就是个小丑在跳梁?
“忘儿是你刻意放在那里的,玉佩是你从刘毅手上抢的,这男人是因为你才绑了我的。”一溜子陈述句说得甚是顺口,每说出一句,末世谣的脸色便黑一分,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那努力控制的怒火几乎要燎原!
“……是。”忘儿是他故意放在那里的,可不是他让她抱回家的;玉佩是他从刘毅的手上抢的,可那本来就是他的,安言景是因为他才绑的她,可是她自己要缝着那块布抱着忘儿出现在安大公子眼皮子底下的……
他也是冤枉的吧?是吧?
皱了皱眉峰在心底默默反驳,释云邪转眼瞥见倒地不起的安言景,快步走过去探了探其鼻息,这才微微放下了心。就连调戏她未遂的刘毅都被她打得尿了裤子,这绑架了她的安言景结局还能有多好?
要知道,安太师可不是她能惹的!
“放心,你这男宠死不了,不过,因为你耽误我不少功夫、造成我不少损失,这笔账,咱得先算算!”以为释云邪在担忧着安言景的安危,末世谣冷哼一声,不咸不淡地开口。
“男宠?”自动忽略后面的一堆话,抓住其中两个关键字,释云邪不解地抬头看向末世谣,深邃的眸子对上灵动的眉眼,只觉得心口一紧,不由得抿了抿唇。
“不是你的男宠怎会误以为我跟你有关系,还大过年的绑了我?不是你的男宠怎会满眼嫉妒,恨不得生撕了我?释云邪是吧?莫要以为耍我很好玩,我告诉你一个准信儿:这代价是很大的!”
一切早已注定,而这句话的准确度也让之后的二人生生感叹了一世、领悟了半生!
“他不是我的男宠,至于忘儿的事情,我自会向你解释清楚,当时你突然出现并抱走忘儿,亦是我始料未及的,到时怎样决定由你便是。”将安言景扔回地上,释云邪缓缓起身,看向脸色铁青的末世谣。
突然俯身,执起她被勒红的手腕,一张俊脸离后者不到十厘米的距离,温热的鼻息洒落在其颈间,在她的脸色黑得不能再黑的时候,终于皱了皱眉,转手将滑坐在地上那苦大仇深的女子抱起。
“放手!”
“你能站起来么?”
“关你屁事!”真粗鄙的村姑。
“你能走回去么?”
“关你屁事!”真霸气的寡妇。
“你能阻止我么?”
“关你屁……”
馨烊楼
“大哥,你在信上写的什么?”接过染亦霜递过来的茶水,染亦秋回想着刚才那颇为刺激的场景,不由得询问出声。释沣皇朝大名鼎鼎的邪王被一个小村姑步步紧逼、声声要挟,且脸色未有半分不悦,当真是一场既奇特又刺激的好戏。
“嗯?就说了安太师的公子与凉薄村东家的寡妇关系不错啊,其他的……”后半句淹没在一杯热茶里,染亦霜唇角噙一抹轻笑,万古不变的成竹在胸惹得染亦秋又是一阵崇拜。
自家大哥永远都是这般言笑间胜券在握、弹指间步步为营,若是,他没有注意到那一闪而逝的复杂,或许会更崇拜。
“大哥,你莫不是不想让莫姑娘见到邪王?”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凉凉地斜过一眼,染亦霜“嘭”放下手里的酒杯,起身离去。
“……先前是左眼,现在是右眼……”
“那就挖了。”
“是……呃?”
掂着手里的银子走进一家布庄,末世谣神色浅淡,看不出悲喜、亦无情绪。
买好了需要的东西便急忙赶回了凉薄村,耽搁了这么大半天,想必莫光富几人也是担心了,梳理着纠成一团的事情,半晌,甩了甩头。
“爹!”踏进自家院门外面的天色已昏暗无比,几步走进放下手里的东西,随即上前搀扶着正踏出门口的莫光富,安慰地笑了笑。
“瑶瑶啊,咋这会儿才回来?你哥嫂可等得急了,就打算出门儿去寻你呢!”
“在镇上有些事儿,这才回晚了,爹您先进屋吧,我去给你熬些药服下。”忧虑地皱着眉头,莫光富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必须得仔细调理,否则撑不撑得过两年都是个问题!
“瑶瑶,你嫂子在屋里头做饭,先来坐坐吧。”莫之初依旧是一脸淡然,末世谣忍不住怀疑,自己之前在娘亲墓前看见的那疯狂之色只是她的幻觉。
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抬脚走进厨房。
替莫光富熬好了药又躺了一夜,便在其一再挽留下回了象薄村。眼下,事情已是超出她的预期,隐隐露出了几分骑虎难下的势头……
“瑶瑶,你可算是回了,镇上馨烊楼那东家刚还找你来着,这会儿正在山头上呢。”指了指院门外,刘氏似乎有些疑惑,年三十刚来过的人这才过两日又登门了,难不成是来谈生意的?
放下臂弯的竹篮,转身缓步走向染亦霜。
“大过年的三天两头串门子,染公子可真是客气。”
“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莫姑娘。”面前的人闻言回眸轻笑,神色间竟多出几分魅惑之感,看得末世谣一挑眉。
“诗瑶就当这是染公子的赞赏,却之不恭了,不知染公子此行何意?”
“这两日闲来无事上雅沁菜馆瞧了瞧,越发觉得莫姑娘这经商套路不错,便生出一个想法,还望莫姑娘可考虑一二。”
“染公子进屋坐。”没有继续追问,末世谣率先提步进屋。
“我记得莫姑娘上次说过一个合作法子,在下回头细细考虑了许久,想着若是把这法子再行完善一下,拿到雅沁菜馆与馨烊楼之上,怕是效果更为显著才是。”小心翼翼地坐上那有些摇晃的凳子,染亦霜转头望着后者。
“染公子叫我诗瑶便可,你说的可是那五五分成制?”那晚在馨烊楼喝酒喝得起劲,染亦霜很是上道地按照山药栗子粥的价值补了末世谣二百两银子,当下便叫已有些半醉的末世谣诧异不已。她没想过这男人会这么慷慨,一时满意便随口提了这么几句,没想到他倒是记在了心上。
二百两银子,若是抛开运转资金,她开个菜馆都差不了多少,加上之前零零散散赚了一些,数目已然可观,如此也才有了后面与钱如海的合作。
“正是。”
“染公子既然提起,那诗瑶自然需得好生斟酌一番,来日考虑通透,再亲自上门与染公子讨教如何?”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上一觉,一连串的麻烦事想起来便教人头疼!
“那在下便不叨扰了,诗瑶好好休息一番吧,乖!”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染亦霜笑得更是温柔,自然地揉了揉后者稍显凌乱的发髻,转身离去。
微张着小嘴看着出了门的潇洒背影,末世谣难得愣住,这男人刚才调戏了她?不像吧,顺手而已。
走出院门,乍现一抹惊喜的笑意,染亦霜一扫之前的淡定悠然。
“娘。”按压着太阳穴走进自己的屋子,刘氏正逗弄着在床上咯咯笑的小莫忘归,心底一震之下,又是考虑起先前释云邪所透露的消息,原本强扯出的浅笑不由得淡下几分。
“瑶瑶?你咋啦,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刘氏转头正巧对上末世谣那刹那间冷下的脸色,担忧地开口道。
“娘,你……很喜欢忘儿?”问出一句废话,后者大步走向床边抱起那乱动的小娃娃。
“娘亲、娘亲!”小家伙欢快地挥舞着小手拍着面前与自己持平的脸,显然忘了上次他摔倒在地起不来的时候,那个无良地威胁自己叫娘亲的人。
“瑶、瑶瑶,你咋啦这副模样?有啥事儿跟娘和忘儿说,不怕啊!”没有猜出个所以然,刘氏只好收起心里的不解,嘴里安慰着。
“若是我说,不愿,再、养、着、忘、儿、呢?!”一字一顿地说完后半句,眼神紧紧锁住因她这句话而呆在了原地的刘氏,深吸一口气稳住即将不稳的心神,抱着莫忘归的手已然细细颤抖。
她其实也在怕呢!可却不是怕自己继续收养着莫忘归会担当多大的未知风险,而是怕刘氏,因为自己而说出同意的话,是吧?
“瑶瑶为何突然这般?可是遇上了啥麻烦?”闪躲着那分不出是凌厉是沉重的目光,刘氏咽下一口唾沫,强自镇定。
“娘,你希望一直陪着忘儿么?”没有回答刘氏那偏离主题的问话,将怀里的娃娃送到后者手上,末世谣转身踏出房门。
凉薄村
“梁副将打算让二柱从军?”莫之初敛眉看着眼前的梁老爷子,心下叹气。
“正是,该吩咐的我都已吩咐二柱子,只待时机了。”尊敬地低着头颅,梁老爷子语气之间透出几丝肃然。
“何苦。”
“既然身为我梁志全的儿子,自当继承我尚未完成的任务,大柱子没能回来那是他的命。”
“得你,易氏族人之幸!”抿唇眺望着远处的山脉,莫之初欣慰一笑。这天下安稳了太久,就由他来搅上一搅吧,事情总归是要解决的不是?
“您勿计较,此乃末将之职。”躬身一礼,梁志全突然再次开口:
“那,十里铺……”
“过些日子。”
有心静下来细想一番,末世谣转身出门便欲拦了牛车去到雅沁菜馆,谁料刚出门口便遇见了送乔小青过来的乔二麻子媳妇,一脸的愠怒,而乔小青则是死死忍住眼泪,看那模样怕又是给自家娘训了一顿。
“乔二婶子这是?”大过年的就把自家女儿往别人家里送,是养不起那几顿饭,还是真拿她这里当了托儿所?
“三儿媳妇啊!我正想着找你呢,我家小青不肯待在屋里头,一直嚷着要过来,今儿得空婶子就把她给送来了。”见末世谣脸色似乎不对,乔二麻子媳妇忙堆起讨好的笑,扯了扯乔小青,几步迎了上来。
不肯待在家里?低头瞧了泪眼婆娑的乔小青一眼,末世谣心下一声冷哼,面上也不由得冷了冷:
“乔二婶子此话当真?”
“自然了,小青啊,娘说的可有假了?”
“没有,是、是小青想来姐姐屋里玩。”乔小青瞟了眼自家老娘,瘪着嘴缩了缩脖子。
“诗瑶也就一问,二婶子不必当真,小青既然来了,便跟着我去镇上吧,就不招呼乔二婶了。”拉过期期艾艾的乔小青,末世谣客气一笑,转身离开。
“姐姐,我……我不是故意哄你的。”一路上被末世谣那前所未有的冷凝之色震得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乔小青权当是她是因为自己的谎话方才如此,不由得更加惶恐。
“我知道,不关你事。”揉了揉乔小青的小脑袋,提步走进雅沁菜馆。
“这两日生意如何?”朝迎出门来的伙计摆了摆手,末世谣一手拿起算盘,胡乱拨弄一通。
“回掌柜的话,大过年的,这几日也没啥人光顾,照着您的吩咐,咱中间还关了一天的门儿。”
点了点头,末世谣拉着乔小青一头扎进厨房。
“怎么有股子酸味儿?”吸了吸鼻翼,出声对着身后的小厮道。
“啥?这怕是前几日的白饭馊了,小、小的该死!那日我原本吩咐了李子说处理一下的,后来便回了一趟屋,哪晓得那小子竟然给忘了!”上前查看一番,那小厮吓得白了脸。天,这可是白米饭啊!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家月银待遇最好的菜馆字,天晓得掌柜的会不会一怒之下辞退了他?
“等等!”拦住就要伸手端起饭盆的小厮,末世谣忽然凑上前去仔细闻了闻,片刻,眯了眯眼。
“无碍,这盆饭就留在这儿,你先下去吧。”
“掌柜的……”
“我不会辞退你,下去吧!”摆了摆手,没再理会身后那人欣喜若狂的神色,因为,她此刻也有些“欣喜若狂”!
“青儿,你听说过米酒么?”拿过一双木筷挑起盆里已开始泛黄的米饭,末世谣转头看向愣神的乔小青。
“米酒?青儿没听说过。”眨了眨眼,疑惑地对上后者那好转了许多的脸色,这才压了压心里的惧意。
这泛了酸的白饭让她突然想起了用曲子焖出来的米酒,酿造方法更是简单,酸酸甜甜的味道,可拿来和着汤圆一起煮,煮好放些白糖,一般的家庭在过年的时候都会酿上那么些用来招待客人。历史似乎还很是悠久,难不成这里还没人酿过?
“上次教你的那道铁板山鸡可学会了?饿了一天了吧?今儿做来咱尝尝。”耳边传来一阵“咕咕”声,莫非这姑娘还是饿着肚子来的不成?心下感叹乔二麻子媳妇那斤两必算的好算盘,末世谣没好气地笑了笑。
“姐姐,我、我吃过……”在后者那洞若观火的眸光下渐渐消声,乔小青小脸一红。
“钱老板可在?”撇下乔小青待在雅沁菜馆,末世谣便来了福禄医馆,想着顺道看看钱如海。
“掌柜的和东家在里头招呼客人,莫姑娘跟我来。”福禄医馆很是冷清,只留下了钱如海的徒弟小六子看着门面,见末世谣上门,没有多想便带了人朝内堂而去。
“释云邪……”走在外面,隐隐约约听见里面传来几个字,末世谣忙吩咐小六子安静,轻声走进窗口边。
“瞧那安言景的模样,不会被莫诗瑶给吓傻了吧?”白陨天的嗓音带着一如既往的潇洒不羁,还掺杂了几分幸灾乐祸。
“傻倒是没傻,不过却忘了之前的事,若是装的,那事情就不好办了,可若是真的……”释云邪伸手敲打着桌面,回想着末世谣那明明已气急败坏却控制得极好的情绪,兴味不已。
“谁在外面?”打断了释云邪接下来的话头,白陨天转头朝门外一瞥,冷声喝道。
“不必再猜了,他的确忘记了一切。”被人发现了踪迹,末世谣也不再藏匿,推门走进屋子。里面赫然是钱如海二人与那扫把星男人,心头的疑虑看似越来越多,可条理却也越发清晰分明——
“想不到白公子与这扫把星男人还有这般关系,当真教诗瑶意外!”事实上,她没理由对白陨天瞒着自己产生任何不满,可自己百般谋划,到头来却全是在别人的计算之中,这莫名其妙当了小丑的被愚弄感觉让她无法忽略,只好逞逞口舌之利了。
扫把星男人?挑了挑眉看向悻悻的释云邪,白陨天很想大笑出声,这个称号自己早就想安在释云邪的头上了,可为了自己的小命,只好忍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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