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王氏夫人发出了近似于嚎叫的痛哭声。
“将夫人扶回去,”谢太师面无表情地下令道。
两个婆子上前,扶不动王氏夫人,又上了两个婆子,四个婆子一起合力,才将王氏夫人从坐椅上硬抬了起来。
“我不走,”王氏夫人疯了一般地冲陈鲁大叫:“你跟我说,凶手是谁?!”
“扶走!”谢太师拍了一下坐椅的扶手。
四个婆子抬着王氏夫人走,另加了两个丫鬟死命按着王氏夫人的手,不让王氏夫人挣扎。
王氏夫人一行人走出去很远了,庭院里的人还能听见这位夫人的哭声。
“先生再去给吾妻看看吧,”谢太师跟老大夫道:“老夫不想她再出事。”
老大夫忙就应声,带着两个身子发抖的小徒弟,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谢太师一边冲陈鲁招了招手,一边命院中众人道:“都退下吧。”
下人们往院外退的时候,站在雨中回话的陈鲁走进了廊下。
谢太师端坐在坐椅上,身旁不远处是半掩着的房门。
“三公子的情况如何了?”陈鲁小声问。
“不好,”谢太师摇了摇头,道:“陶谌一家的尸体现在何处?”
想想自己带来的几大包肉泥,在来时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辞的陈鲁,一时间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说吧,”谢太师道。
“他们是被流民踩踏至死的,”陈鲁说:“尸体已经无法收殓了。”
“啪,啪啪,”谢太师重重地拍着坐椅扶手。
陈鲁低头站着,这会儿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没用。
“楼子规,”这个名字似是从谢太师牙缝里挤出来的,太师问陈鲁道:“你派人来跟老夫说,楼子规当时在场?”
陈鲁忙道:“是,末将看见他了。”
“你与他说话了?”
陈鲁又结巴了。
“老夫受得住,”谢太师看着陈鲁,“你说。”
“楼子规说,今晚的大火,太师要给圣上一个交待,”陈鲁小声道。
“交待,”谢太师点了点头。
“太师,”陈鲁说:“流民已经散开,若是要抓……”
“罪魁祸首是楼子规,”谢太师打断了陈鲁的话,道:“老夫找流民做什么?”
陈鲁点头应是。
“没能将楼家的这只杜鹃千刀万剐,”谢太师的手紧紧攥着坐椅扶手,恨道:“这是老夫最大的过错!”
陈鲁没敢接谢太师这话,这事要骂,那就得骂救人的那个,可救人的是当今圣上,他能骂皇帝吗?
卧房里这时隐约传来了女子的哭声。
陈鲁都忍不住往门里看了一眼,谢太师却一个眼神都没有分过去,问陈鲁说:“真是谢安世放火烧死了流民?”
陈鲁说:“这事儿应该假不了,那个指认三公子的女子,已经投火自尽了,很多人都听见了她的话。”
谢太师站起了身。
看见太师大人身形站立不是很稳,陈鲁忙伸手扶住了谢太师。
谢太师走到了廊下,低声骂道:“孽子。”
陈鲁假装自己没听见谢太师的这声骂,问道:“太师,下面要怎么办?”
“忍,”谢太师给了陈鲁一个字。
陈鲁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明日老夫会再上请罪折,”谢太师淋着雨,脚步缓慢地往前走着,“谢安世杀人在前,放火烧房在后,这孽畜死有余辜。”
“太师要弃了三公子?”陈鲁惊道。
“留他无用了,”谢太师叹息道。
这人,陈鲁喉咙发紧,谢太师在他的眼中,这会儿就是一个怪物,儿子是以有用无用来论的吗?
“老夫没那么容易垮,”谢太师又说了一句。
陈鲁八尺的汉子,在谢太师身边只剩下唯唯诺诺的份,陈将军是打心里畏惧谢文远这个人。
西城这里,暴雨将大火浇灭,人们冒着雨开始收殓尸体,为伤者请大夫看伤,在半毁的房屋里扒拉还能用的物件,京营的兵卒们将流民的尸体堆放到拖车上,往西城门运。
影风叫开了西城门进城,看见堆叠着尸体的运尸车,影大统领吓了一跳,忙问下城来迎他的守城将军:“这是哪里的死尸?”
将军站在城楼上,城中巷陌之中发生的事自然看得清楚,听见影风问,便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说完了话,这将军打量影风一眼,这位淋雨赶路,身上看不出有血,可这位大统领的身上有血腥味,大雨滂沱都冲不走的血腥味,这人今晚到底杀了多少人?或者,将军心里想,他应该这么问,今晚京师城内外,到底死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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