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又道,“还好徐鸿儒和那名妖人不敢久战,一心只想逃走,不然恐怕我也要死在当场。”
既然没有人证在场,他这一番话,想怎么编就怎么编,更何况,他这话里面也假中有真,只是后面部分虚构了一下,所以,不担心会被许显纯戳破——坦白从宽,牢底坐穿的道理,他此刻终于明白。
许显纯眉头皱了起来,感到此时审次确实棘手。
如今,张之奇和孙越陵各执一词,所说不同。
但是,事发当场,根本就没有他人看见,也不能判定究竟是谁说的才是真的。虽然有朝中勋贵暗示他借此机会将孙越陵“治罪”,但是,天启皇帝并没有剥夺他的功名,朝中更是有无数臣工为他鸣冤,兹事体大,更是不能轻易对他用刑,所以,许显纯感到十分头大。
他一向很喜欢简单明了、干干脆脆地“把事给做了”,如今这事如此复杂,明显不是他能够应付得了的。
就在此时,后堂中突然转出一人,来到案前,对着许显纯耳语一番,然后又转入了后堂。
许显纯将惊虎胆重重一拍,喝道:“将孙越陵押下去,此事容后再审。”
孙越陵一阵惊讶,不知道许显纯究竟想要搞什么名堂。
……
孙越陵坐牢了,还是大明朝最为出名的监狱——诏狱。
诏狱之所以被称为诏狱,不仅仅因为它是大明朝关押高级官吏、朝廷要员的大牢,更是因为它是天子钦定的监狱,没有天子的亲自点头许可,其他一般的人,就是想被关进这里,也是全然没有机会。
天子下诏,才能入狱。
——这就是诏狱。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天启默许,比如宦官矫诏,等等等等。
孙越陵虽然入狱,但是并没有关入最深幽的阴暗之所。
他所在的牢房,很宽敞、很干净、很整洁,床上铺有丝织描金的锦被,黄梨木桌上放着上好的西湖龙井,就连隔着大窗射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也是温暖和熙,十分舒适。
这哪里是坐牢,分明就是来休假。
孙越陵知道,他之所以能有今日,全拜首辅叶向高所赐。
叶向高已经知会了北镇抚司掌司事刘乔,在刘乔的“关照”之下,他享受到了前世中“秦城监狱”般的待遇,更何况,他的好兄弟戚辽,更是多次替他“打招呼”,向那些诏狱牢头、狱卒们交代了对他一定要好好照顾。
所以,他此番坐牢,比上一次汪文言坐牢还坐的爽,坐的够劲,简直就是“公费疗养”。
只是,他的自由也十分有限,不能够出去走动,只能在这方圆几丈的范围内活动。
对他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这数十天里,许显纯再也没有来提审他,不知在搞什么阴谋诡计,而他也乐得清闲,每日好酒好肉,没事还可以和那些狱卒、牢头马夫们胡侃闲扯,日子倒也过的不闷。
但是让他最为烦恼的就是,在他的牢房隔壁,关着一个封疆大吏,这个人每日吃喝拉撒完毕,总是喜欢指天骂地、说东道西,不是指责朝廷要员,就是呵斥边关将领,吵得他十分头痛。
但他又丝毫没有办法,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他在宁远城中见过的辽东经略熊廷弼熊蛮子。
熊廷弼丢失广宁之后,下令十万军民退守山海关,本以为自己无事,还兴冲冲地跑回京师,并四处交游与亲人同聚。但是,朝廷追究责任,并没有放过他,最终将他与王化贞一同下狱论罪,付有司审理之后,两人都被定为死刑。
熊廷弼怒了,他以为广宁之败,责任全在王化贞,如果不是王化贞轻敌冒进,百般掣肘,破坏了他的“三方并进之策”,广宁之局何至于此。所以他以为朝廷查明真相,定会将王化贞下狱治罪,还他一个清白公正。
岂料,朝中诸人,竟然尽相上书弹劾,指责他与抚不合,退避不战,不顾大局,放弃辽西千里国土。
熊廷弼本就是性情中人,此刻下狱之后被判为死刑,更是十分光火,满腹牢骚,整日骂骂咧咧,不可名状。
幸好他是楚党中人,朝中毕竟有人为他辩护,且熊廷弼虽然性情桀骜自负,但朝中的东林党其实也有不少人欣赏他的性格和作风,比如杨涟和左光斗,就曾上书为他伸冤,所以,他的一条命暂时保了下来,也如孙越陵般,被关在了这诏狱中上等的牢房之内。
“我说熊大人,您能否安静片刻,让在下睡上一个安稳觉啊!”这一晚,孙越陵终于无法忍受,隔着牢门对着隔壁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