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有一事奇怪得很呢。按叶总管说,张天仪现在藏身都指挥府。可日前派出的杜羽和石磊回来说,已找到张天仪,将他杀了。又说由于情况所迫,便没有带回人头来,只带回了张天仪的随身兵刃。这……若说杜羽别有用心,可石磊却是个老实人,不至于……”说着朝恒雨还望去。
恒雨还摇摇头,道:“现在还不好说什么。虽然,五师兄对三师兄言听计从,可这毕竟是背叛盟主的举动,除非三师兄早有此居心。可他和张天仪从未有过什么交往,大约不至于吧。要不,我去都指挥府里看一下?”“不要。”丘胤明道,“我猜,张天仪如果真还活着,肯定会换地方。况且,龙绍应该已经通知他,叶总管被擒的事。再说都指挥府里重兵把守,你别去。对了,春霖山庄的人真的没有为难你?”丘胤明一直记得那日老宗主和恒雨还切磋时龙绍的阴狠神色。“没有。”见他一再问起,恒雨还会心一笑。祁慕田忽道:“趁那叶总管还在你这里,承显,可否让我见见他?”丘胤明即答应,让柴管家引着祁慕田去见叶伯珍。
少顷,柴班回来道:“祁先生说,他和叶总管聊上一会儿。”朝恒雨还看了看,小心道,“请大小姐自便。”说完又望向丘胤明。
她在这里当然让人高兴,可眼下端的是毫无准备。丘胤明只好笑了笑,问道:“雨还,这里实在没什么招待你的,也不知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恒雨还转眼瞥见柴管家一脸既好奇又尴尬的模样,倒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甜的。”柴班即刻拍头道:“有,有。我马上去准备。”走出几步又回头道:“大人,你要不要?”丘胤明摇摇头,道:“刚吃过药,算了吧。”
恒雨还见他的书桌上甚是杂乱,数封书信堆在一角,手边放着一卷看了一半的长卷,问道:“你明天就要去岳州,可还有许多公事要处理?”丘胤明道:“还好,就是前些日出去了,积了些普通的信件,都是武昌府那边副使送来的,日常事务,没什么要紧,一会儿简单答复一下就行。”“那是什么?”恒雨还指着那长卷问道。丘胤明稍稍将桌上整理了一下,朝她笑道:“你要看吗?新近的邸报?”恒雨还遂起身来,将椅子搬到书桌前,在他对面坐下,拿起那卷邸报,道:“你别笑话我,这东西平日我可不大看,好长啊。有什么特别的事吗?”“这邸报每出十次,里头最多有个三五件有意思的事罢了。不过,这次有一篇监察御史参劾按察使的奏表,写得极尽文采,可多半是蓄意诽谤。”丘胤明道,“那主笔御史就是上次你和祁先生到桐华馆雅集时见到的那位姜御史。”恒雨还点头道:“哦,是那个人啊。”丘胤明便将罗方域和其老师耿九畴的一些旧事说给她听。
过了一会儿,只见柴管家捧着托盘从门外进来,抬眼见那位小姐竟很随意地坐在大人书桌对面,心知这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她必然就是以前同大人频频通信的那位小姐,于是愈加客气,上前将点心和茶水放上书桌,道:“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招待贵客,就几样家常点心,大小姐请见谅,随意用些。”说罢即恭敬退了出去。
恒雨还一看,面前是一碗桂花醪糟羹汤,里面有些小圆子,吃了一口,是香芋做的。羹汤酸酸甜甜,香气扑鼻。又从盘子里拿起一块顶皮酥尝了半个,原来是杏仁酥酪馅的,入口即化,味道甚好,于是将另半个也一并吃了。这才看见,丘胤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忙抬手掩了掩嘴角,将盘子朝他推了推,微笑道:“一起吃吧。”丘胤明平日不喜甜食,方才还纳闷柴管家怎么这么快就弄了这些细点来,此时正乐得看她吃得高兴,于是便也不推辞,拣了一块豆沙瓜子仁馅的菱粉糕,并道:“我不大吃甜的,你喜欢就多吃点。我看着就好。”
恒雨还低头笑道:“有什么好看的。你还有那么多信要回,不如,我看我的邸报,你回你的信是要紧。”说罢展开手中长卷,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待她将点心吃完,那邸报却还只看了大半,甚是有些枯燥,打了个哈欠,放下卷子,抬眼见丘胤明正低头认真书写,虽是倒着看,可仍能见其字迹瘦硬,赏心悦目,久看不厌。见砚台里的墨快干了,便顺手帮他加了点水,拿起墨来缓缓研磨。
丘胤明抬头,见她清眸似水,浅笑温柔,心中蓦得恍惚,暗道:若得她日日如此,夫复何求。欲将说出口去,可转念即想,日前已有负与她,虽后悔不已,但那桩婚事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解决,如今仍旧连半句承诺都不能许。心中暗自叹息,什么也没说,只回了她一个微笑,继续埋头写信。窗外清风频频抚过,秋意渐浓,耳边是磨墨轻微的声响,只希望这一刻能长久一些。
祁慕田去了约莫一个时辰,回到书房后,三人继续聊了一盏茶功夫。各路消息都让人觉得杜羽嫌疑颇重。可他毕竟不是一般人,即便惹人怀疑,也不好妄加猜测。依祁慕田的说法,只能暗中留意防备着。恒雨还熟知师兄的秉性,心中隐忧愈显。丘胤明又言,曹信和陈百生既已去查清流会余党,想必应该能探到张天仪死活的确切消息。祁慕田定了下次会面之期,便在他从岳州回来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