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气势相当,威武逼人,而段云义也非等闲,有礼有度,不失大家风范。
围观的人群已然沸腾,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西海盟主身后,那个同盟主一样身着黑袍的青年人。
“这是谁啊?以前从没见过。”“没见过。”“没见过。”众人面面相觑,猜测不已。“恐怕是比那个大小姐更厉害的。”“这怎么说?”“这不是嘛?你们看,大小姐都走在他后面。”
东方麟回过头来,一脸好奇地问无为和丘胤明道:“他就是那个霍头领?好神气。”无为道:“就是他。他可是玄都的大师兄,武功高不可测,恐怕还不是个好人。”转头觑了一眼丘胤明,见他负手端立,若有所思,便也不去打扰,径自和东方麟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
四周议论声嘈杂,几不可辨。“哎呀,你们瞧。那大小姐旁边的小子好俊俏,是个姑娘吧。”有人说。一旁立即有人笑道:“没眼力的。那不就是前些天大闹灯市的主角儿,西海盟奇货可居的二小姐!”“难不成真的嫁不出去了,到这里来招亲?”“天下高手他家十之八九,还要到外头招什么。打扮成个小子来看热闹是真的。”“嗳?不是说大小姐在外头找了个相好的吗?在哪儿?谁见过?”“不认识……”
日色西偏,场院里,楼阁中陆续亮起灯火,场院四周火把通明,和白天不一样的光彩鲜亮,宾客们锦衣盛装,手中杯盏里佳酿摇光,还有无数光亮的额角面颊,整一片天南地北,人物缤纷。原来依照旧例,这问剑阁武林大会第一日的傍晚是主人迎客,来客相互熟悉的一场台面,各家自是鼓足面子,极尽排场。此地紧挨杭州府城,江湖人须收敛行藏,皆不带兵刃,于是远远望去俨然是世家宴饮场面。而次日方在城外远郊正式开场切磋武艺。两位贵客同来,白阁主郑重非常,亲自下阶来迎,礼数周详,不必细说。直至日薄西山,暮色四合时分,众门派首领依次落座,门人比肩接踵地围立在场院四周。
丘胤明独自一人坐在一排交椅的当中。前面还有两排椅子,座中有认得的,也有没见过的。可笑的是,大约主人家并不知晓三个飞虎寨主,到底谁是春霖山庄的座上客,竟干脆将三名寨主排在了一起,此时他左手边坐着湘北常德的葛亮,右手边坐着四川眉山的袁刚,相互已都认识,倒也自在。东西两侧的上座西海盟和春霖山庄各占一边,虽然盟主同宗师看似相敬,可两边的人恁谁都看得出来,虎视眈眈,互不相融。
一道茶上过之后,众人皆窃窃道,这隐逸多年的老阁主究竟何时才现身。切切察察,人声不断。正此时,白孟扬带着几名弟子上前,周围方稍稍安静下来。白孟扬四下先向众人行了礼,步至中央,朗声道:“各位武林同道,蒙先祖荫庇,赖众家信任,我问剑阁四代延绵至今,已八十八载,历尽江湖风雨沉浮,劫难重重,今日能再次齐集大众在此讲武论道,实属幸中之幸。白某先在此谢过诸位!”场院中仍旧嗡嗡地有人低语。
“想必诸位都已知晓,家父要亲自前来主持今日盛会。”白孟扬面色凝重,稍作停顿,道:“家父年事已高,久病不治,本不便出面,稍后将由白某代为宣读家父之言。请诸位包涵。”
话音还未落,满场的人忽地一静,目不转睛地向一处望去。
只见从阁楼后面由数名家人缓缓抬出一张卧榻来,榻上盘腿坐着一名干瘦老翁,后面鱼贯跟随着问剑阁的所有男子,参差竟有几十人。众宾客如同定住了一般,没人说一句话,怔怔看着一行人行至阶前,众家人弟子按次序立定,垂首不语。
白孟扬似乎也没有料到竟是这样的场面,愣了片刻,方才躬身向老阁主道:“父亲,你这是……”
老阁主白承飞示意身旁的家人捧出一只木盒,打开递给白孟扬,抬眼环视场中众人,也许是老病交加,行将就木,已看不出他有任何神情,只听他颤声道了句:“念!”
白孟扬恭恭敬敬地将盒子里的文书打开,不安地看了老父一眼,缓缓开口念道:“天地先师为证。罪人……”语出掷地,字字绕场,周围突然沉寂下来。
“念!”
“罪人白承飞,于此青天朗日之夕,群英聚首之际,坦诚布告四方贤士豪杰。鄙仗剑半生,自诩仁义公正,无愧当世,然因一席私念,滋生恶果,终成大错。二十年闭关思过,犹不能解,始知善恶皆有报。余自知罪孽深重,无可饶恕,今欲将事由始末公之天下,虽不能偿罪过,但求后人以此为戒。”
这横空而出的话语令在场所有的人目瞪口呆,如此一出实是始料不及,一时里鸦雀无声。白孟扬怎么也料不到,父亲让他宣读的竟是这些话,再往下看去,神色刹地一变。众人见了,也不约而同地一阵惊诧,继而人声四起,嘈杂无比,一浪高过一浪。几位德高的掌门领袖纷纷立起身来,招呼众人安静。费了好大功夫,场中才渐渐平静下来。
白孟扬满目震惊回头道:“父亲!你……你……这……”拿着文书的手都开始发抖了。
“念!”白承飞攒着卧榻的扶手,用尽力气说道。
白孟扬深吸了几口气,才继续念起,声音颤栗:“宣德四年春月,问剑阁大会后,《十方精要》失窃之消息,实为余一手捏造!”
此语如同惊雷一般,将众人击得猝不及防。事过已久,别人或许还需回忆一番,可丘胤明却是一下子僵在了椅子上,仿佛被打了一记闷棍,一口气堵在喉间,上不去也咽不下,周围的人都模糊开去,此刻他眼中只有那半死不活的老翁和白孟扬手中的那张纸。四周人声如潮水般涌起,接下来的每一个字,他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当年,余之弟子岳云溪,悟性超群,学艺精湛,力克群雄,实为本门第一人。然余因其身为女子,且不服管束,与外人私定终身,背师出走,心生怨恶,”白孟扬此时已吐字艰涩,吞吐半晌方继续念道:“当是时,鄙身为问剑阁主,论武败北已然无颜于世,弟子争荣,更添妒恨,一念之差,遂诬其伙同外人窃取秘籍。”
“不用再念了!”
一声怒吼突如洪钟般响起,激得众人周身一凉,只见左边首座上一条月白色的人影徒长,瞬间已欺到白孟扬身边,一把从他手中夺过文书,扯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