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落下来,他才从浑浑噩噩中清醒,四下里一阵张望,整个人空落落的。长吁口气,江醒看到柴禾都已被雨水淋湿,赶忙用篓子里早有准备的麻布罩起来,匆忙奔向庄子里。
那,应该都是仙人吧?
直到天黑下来,大雨倾盆,赶回庄子的江醒,脑子里都充斥着这个疑问。
村庄很小,只有几十户人家,很多年前在村头立下的牌坊已经斑驳不堪。站在斑驳的牌坊下,江醒内心如潮水决堤般汹涌。原本觉得这个世界很枯燥,不及梦中的万分之一,他在十几年来,却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面对未知的瑰丽与波澜。
一边快步踱着步子,说风就是雨的江醒已经在心中做起了企划。
他一定要去外面看看;去闯荡江湖。
当然并不是现在,阿婆已经老了,腿脚不方便,他不可能抛弃阿婆。
阿婆含辛茹苦将他养大,又不是自家亲孙儿,却从来都视如己出;留下阿婆一个人孤苦伶仃,江醒是万万做不到的。
脚步微顿,遮天雨幕中,江醒侧身望向了连云山。
那里,有仙人……
“阿婆,阿婆,我回来了!”
咯吱一声,推开似乎已经不堪重负的木门,迈入门槛,他放下湿哒哒的竹篓。
一个皓首苍颜年岁已深的老妪从里屋慢慢走出来,手中掌着油灯,豆花在黑暗中一跳一跳,她边踱步子边道:“醒儿,这么晚了,你今儿个怎的才回来?外边又是风又是雨的,衣裳都湿了吧?”
虽然还未到冬季,但风大雨急,江醒身体单薄,冷雨淋在身上,现在自然是连连打着寒颤,牙关忍不住碰个不停。
没等他答话,阿婆看他这模样,忙说:“快快去换身衣裳,可千万别染了风寒。”
江醒应了声好,换下湿衣服,看见炉灶里隐有些星星点点的火光,便拿着板凳就近坐下,用干草把火重新引燃,再加了些大柴。
暖意袭来,江醒心神荡漾。
他从小到大在连云山久居了十几年,对这里的气候尤为了解,此时大雨倾盆,又在深秋,恐怕又是绵绵之雨难有绝期。连云山的冬天是非常冷的,俗话说秋天的雨,冬天的风,都是凛冽寒冷的事物;但是连云山秋天的雨,就时常是下着下着,秋雨连着冬雪,忽然冬天就来了。
当下却是没有想接下来可能又会有一个难过的冬季,火光迸现中,江醒的脸上满是憧憬的颜色。
那种飞天掠地的本事,还真是另人向往啊……
看到了江醒不言不语呆若木鸡的模样,阿婆早已经熟视无睹了,干咳一声,缓缓道:“锅里还有两只地瓜呢,醒儿,吃了就早些休息吧。”
江醒也实在是饿了,揭开锅,也不管是冷是热,拿起来便狼吞虎咽。吃得很香的模样,让阿婆暗叹“年轻人就是牙口好”,转过身正欲去寝息,突然就听江醒大声道:“阿婆,先前我在连云山看到了仙人!”
“仙人,甚么仙人?”阿婆一愣,顿下脚步。
江醒囫囵地吞下最后一小半地瓜,挥手划脚道:“就是在天上飞!他们还站在树梢上面,肯定是神仙。皮肤就像是玉石一样的,而且,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生得那样好看的人。阿婆,你以前见过这样的人吗?”
阿婆沉吟了半晌,方说:“这种奇人异士的事情,我倒是听说了一些。你阿爷还年轻的时候,也见过。”
江醒从来没有见过阿爷的真容真貌,每年倒都会去他的坟头锄草。
闻言很振奋,忙不迭追问:“奇人异士?也就是说我看到那两个的不是仙人?他们也可以在天上飞吗?”
咳嗽一声,阿婆看着江醒充满求知欲的眼神,稍稍回想了一下:“应当是仙人吧……你阿爷也是事后跟我说得。你应该也知道,连云山上有一座尼庵。”
“我知道,”江醒连连点头,他确实有所耳闻。
阿婆理清了思绪,道:“你阿爷以前经常进山捕猎,有一次,在半山腰,看见数个女尼,手上拿着明晃晃的长剑。在树梢上面飞掠,只是几个起落便消失了。不过我平日里遇见那些女尼的时候,她们一个个斯斯文文,都是来去匆忙,诵经念佛,却也没有瞧见过她们施展什么特异手段。想来这些虚怀若谷的修行人,平日里是不会在人前显露本事的。极少会被常人瞧见不凡之处。”话音顿了一顿,阿婆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接着道:“我以前也曾在山上见过一个老尼,眼见苍鹰扑食,抓起了一只野兔。她仅用一颗石子就将其击落了下来,然后信手一挥,便牢牢接在怀里。真乃神仙中人。”
随着阿婆的叙述,这些能人所不能的事物让江醒愈加向往了。
感慨道:“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往常看起来朴素无华的女尼们,竟乃如此人物。阿婆,要是我也学会了这些本事,那我们岂不是天天就有肉吃了么!”
“这样的本事,哪是我们这些山民能学的。你阿婆在庄子里活到现在,还未曾见过她们下来传本事哩。别尽想些不着边际的,还是去早些歇息吧。”阿婆笑了一声,转身离开了火灶房。
听见阿婆那‘洗洗睡吧’的话,江醒看着张牙舞爪的火蛇,直到渐渐已至熄灭,他悠然出神。
那恍如仙人的两人,像是与连云山里的镜花庵有所关联,毕竟‘贫尼’二字怎么听也像是尼姑的自称。他们称呼起了‘尊师’,还说劳什子‘回宫’。可看模样又不是空门中人。
思绪如同一团乱麻,理不清楚,江醒索性也就不理了。
他无比坚定的是:既然那些女尼不教,那自己不会去学吗?
念念不忘的江醒,直到睡去,还在想这个事情,稀罕的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