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病”了的消息不到一个时辰,便已传遍了君家大大小小每一个角落。
众人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心里都在纷纷猜测,也不知杨氏这一“病”,什么时候才会好起来?抑或是,她自此再好不起来了?
那府里的管家大权将会落到谁头上?瞧郭姨娘如今受宠的架势,指不定就会落到她头上了呢?可郭姨娘终究只是个姨娘,如今又怀着小少爷,老爷素来重规矩,只怕不会让她管家,那老爷又会让谁管家呢?原本三小姐倒是最佳的人选,可三小姐才许了人家,听说就这几日夫家便要登门提亲下聘了,待下聘以后,三小姐便要关起门来绣嫁妆了,哪有时间和精力管家?余下二小姐是庶出,四小姐年纪还小,算来算去,都只剩下大小姐管家的可能性最大,要不,先到大小姐面前混个脸熟,待大小姐真管家时,指不定能得到大小姐重用呢?
抱着这样的念头,稍微与流云轩众人扯得上点关系的丫头仆妇,都找了借口往流云轩凑,一时间流云轩是人来人往,吵得君璃是片刻不得安宁,最后索性躲进了卧室睡大觉,将来人们都交给谈妈妈和晴雪去应付,命她们不管来人们说什么,都不能答应什么任何事情,——这类人,都是素日在杨氏手下不得志的,如今瞧见杨氏失了势,都以为她们出头的机会总算来了。
这些人一直在流云轩逗留到天都黑了,见谈妈妈与晴雪已很不耐烦,只差直接开口赶人了,方赔着一脸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当然,那些以往在杨氏手下得势或有几分体面的,则或是坚信杨氏必能很快翻身,或是持的观望态度,他们想的是,夫人毕竟为老爷诞育了两位少爷两位小姐,就算老爷如今一时恼了她,却并未恼了两位少爷,待过阵子老爷气消后,两位少爷一求,何愁老爷不心软,何愁夫人不能翻身?
君璃坐在榻上,随意拿了一本书在看着,瞧得谈妈妈与晴雪一脸疲惫的进来,因问道:“都打发了?”
谈妈妈先点头道:“总算都打发了!”
晴雪吁一口长气,抬手揉着脸颊道:“真是脸都笑酸了,也不知道那些人的面皮都是什么做的,竟能厚成这样!”
君璃放下书,笑道:“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咱们的面皮是肉做的,她们的自然也是,只不过是为了生计,所以只能豁出面皮罢了。”
晴雪忽然道:“小姐,若是老爷真让您管家,您管还是不管?”
君璃见她脸上分明有几分雀跃,不答反问:“那依你说,我管还是不管?”
晴雪忙道:“自然是要管啊,早先也就罢了,那一位把着管家大权不放,便是将来这个家真交到未来的大奶奶手里,谁知道会剩下怎样的一个空壳子?可如今不一样了,那一位犯了这样的大错,让老爷彻底恼了她,各位姨娘姑娘更是都深恨与她,今日这个在老爷面前下她一句话,明日那个在老爷面前说她不好,她又岂能再有翻身之日?小姐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将管家大权接过来,也免得将来大奶奶过门后接下的是一个空壳子,小姐就当是为将来大奶奶管家铺路了!”
谈妈妈也道:“大少爷终究是老爷的嫡长子,依理将来整个君家都是他的,君家的中馈自然也该由未来的大奶奶来主持,小姐就当是为未来的大奶奶先管着罢,也免得将来大奶奶过门后两眼一抹黑。”
晴雪与谈妈妈说的,君璃一开始也想过,正如谈妈妈所说,君珏毕竟是君家的嫡长子,君家的家产本来就该泰半属于他,没道理让他放着这份家产不要,白白便宜旁人不是?尤其那个旁人还是杨氏及其所生的两个儿子,他们凭什么要便宜他们!
可她又想,君家才能有多少家产,只怕还及不上她一个人名下那些产业呢,不然君伯恭何至于要将她的嫁妆看得那般重,君珏若真接下了这些家产,将来便必须留在君家,给君伯恭养老送终,而君珏都留在了君家,她又岂能永远再不踏入君家半步的,那岂不是与她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君璃想了想,沉吟道:“所谓‘好男不问爷娘田’,大少爷又不是那等没有本事之人,眼睛里又岂会只看到家里那点子财产?关键他真接下了这个家的话,将来咱们可就不好自立门户,也势必要与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纠缠不清了,毕竟老爷的确是他的亲生父亲,那一位从礼法上来说的确是他的母亲,就更别说那一位所生的儿女们也的确是他的亲生弟妹们了,难道将来这些人有难时,他还能坐视不理不成?不过话说回来,老爷至今并未说让我管家的话,一切都只是咱们的猜测罢了,且瞧着罢,等老爷真开了口时再作打算也不迟。”
她巴不得自己和君珏以后都不与君家众人扯上一丝半点的关系,他们姐弟不沾君老头儿和君家的光,君家众人有麻烦时,也别来找他们,大家最好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永不相干;横竖她和君珏都不差钱,实在没必要再为了钱财而为以后惹上麻烦,也免得恶心坏自个儿!
主仆几人正说着,坠儿进来屈膝禀道:“小姐,郭姨娘来了!”
君璃忙道:“快请!”
坠儿应声而去,很快引了暖香进来,但见其身着轻纱罗的罩衣,松松拢在因怀孕而丰满了不少的身上,梳了个俏生生的飞燕髻,簪了一支单粒粉红东珠簪子并一朵绿松石的大朵珠花,瞧着气色极好的样子,一见来便屈膝给君璃见礼:“奴婢见过大小姐……”
早被君璃命坠儿搀了起来,笑道:“姨娘客气了,如今姨娘身子重,实不需拘这些俗礼。”又请她坐,命锁儿沏茶去。
暖香也不推辞,道谢坐下,又接过锁儿递上的茶浅啜了一口后,方笑道:“还是大小姐这里自在,不像我那里,行动就有人大惊小怪的,这也不许,那也不准,最好就躺在床上动也不要动,闷也闷死人了!”说着朝君璃眨眼睛。
君璃会意,便命锁儿坠儿都退了下去,又命晴雪看着点门外后,才笑道:“可见老爷有多重视你腹中的孩子,你该高兴才是,只待几个月后你顺利生下孩子,后半辈子便可高枕无忧了!”
暖香忽然“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满脸感激的恳切道:“奴婢能有今日,都是靠的大小姐,如今奴婢的孩儿能得以保全,奴婢也无所求了,只是大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却无以为报,就让奴婢给大小姐磕几个头罢,大小姐以后但有吩咐,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油锅,奴婢都绝不会有半个不字儿!”说着,捣蒜般给君璃磕起头来。
唬得君璃忙弯身将她搀了起来,道:“有你这句话便够了,这些虚礼就免了罢,你如今怀着身孕,还是小心一些的好!”让孕妇给她下跪磕头,她想折寿呢?
“不,大小姐,这三个头奴婢说什么也得给您磕,您不但是救了奴婢孩儿的命,更是救了奴婢的命,难道奴婢给你磕三个头都不该,那奴婢成什么人了?”暖香却不肯起来,仍执意给君璃磕完三个头,方稍显艰难的自地上起来,复又坐到锦杌上,自袖里掏出一叠纸来,恭敬的双手奉与君璃,道:“这是先前大小姐给的那一千两银票,其中打点大夫花了四百两,打点下人花了一百六十两,再就是吴姨娘几人那里,一人给了六十两共计一百八十两,如今还剩下二百六十两,请大小姐清点!”
君璃却摆了摆手:“虽说如今老爷看重你,赏了你不少东西,但那些东西都是上了册的,真遇上急事时,其实顶不是什么事,哪里及得上现银顶用,就譬如此番之事,不正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真实写照?这余下的银子你就收着罢,多一些银子傍身,总是好事!”
暖香忙道:“不不不,大小姐,这银子奴婢不能要,您已经帮了奴婢那么多了,若不是您,奴婢和奴婢腹中的孩子这会子指不定都不在了亦未可知,又如何能像现下这般体面,不必时时担忧被卖掉,还报了之前的仇,奴婢如何还能要您的银子?”
见暖香坚持不要这银子,君璃板下脸来:“我又不是给姨娘的,而是给姨娘腹中小弟弟的,多少也算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一番心意,难道姨娘是嫌少不成?”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暖香不好再推辞,只得再次向君璃道了谢,复又将那银票收入了袖里,本来她还想给君璃磕头的,奈何君璃这次说什么也不肯受了,只得作罢。
君璃因又问道:“老爷这会子气消了没?你瞧他的态度,估摸着他多早晚会让杨氏‘病愈’?”
暖香见问,笑得一脸的幸灾乐祸,道:“老爷这回瞧着是气得狠了,口口声声自己这十几年都瞎了眼,竟被一个如此表里不一之人欺骗至今,还说瞧着她以往那般温柔体贴,谁知道竟都是别有用心,只怕短时间内,是不会让她‘好’的了!”
君璃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暗想,君伯恭这回之所以这般生气,怕也是因杨氏已经人老珠黄了,不比年轻貌美的时候,怎么看她怎么好,如今却是怎么看她怎么恶,生起气来自然也就会更久了!
送走暖香后,谈妈妈忽然道:“小姐,依老奴说,若是老爷真让您管家,您不如顺水推舟答应下来,一来可以为未来的大奶奶进门后主持中馈铺路,二来此番郭姨娘打点过的那些下人们,只怕是不能留了,也免得将来横生枝节。小姐正好可以借管家之际,将那些人或是打发去庄子上,或是卖得远远儿的,早绝后患。”
倒是难得谈妈妈也能想到这些,只不过君璃并不以为然,反问道:“难道把那些人打发了,杨氏便想不到此番之事乃是我的手笔了?就算她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时间一长又岂能想不到?须知暖香吴姨娘几个的身契可都在她手里,她们几个若没有人撑腰,没有十足能扳倒她的把握,又岂敢这般大张旗鼓的发难?而这府里谁与她最不对付,谁又有那个能耐为她们撑腰?除了我,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她又不是傻子,又岂能想不到这一点?所以,打不打发那些人,又有什么关系,我就是要让杨氏知道此事是我做的,却无可奈何,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就好像前两次的事一样,若是杨氏她们成功了,我就算知道是她们算计的我,又能怎么样,不照样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这种事情,原本就是彼此心照不宣,却又不能诉诸于口,见不得光的!”
顿了顿,又道:“再者,若不是因她算计我在先,我此番也不能这般顺利便成事,可见冥冥中一切都自有天意,想要害人的,终究只会害人害己,怨不得任何人!”
若不是有杨氏母女处心积虑的想要算计她,谁知道却反被她将计就计算计了她们去,弄得她们母女方寸大乱,顾不上去管暖香等人,最重要的是弄得君伯恭对她们母女大是不满在前,她又怎么能趁此机会,让暖香安排了之前那出好戏?还有,若不是杨氏素日待吴姨娘等人太苛刻,让她们心里都恨死了她,暖香又怎么能轻易便说动了她们,让她们一齐出来指证杨氏?
说到底,任何事情都是有因才有果的,她不过是顺势而为,适当的推了点波助了点澜罢了,总不能真任由杨氏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她,她却只被动防守,一次也不触动出击罢,她又不是属M的,没那个只挨打不还击的爱好!
杨氏既“病”了,做为女儿的君璃自然要去探病,若再孝顺一些,还该侍疾于床前,端水端药的一刻也不离开。
是以次日一大早,君璃便去了正院,打算好好儿的表达一下自己的“孝心”。
不过才短短一夜,素来属于整个君府最热闹的正院已冷清萧条不少,若是以往,彼时正是各行当上管事媳妇来回杨氏事的时间,正院只怕早已是人来人往,热闹不已了,可这会儿却只得两个婆子守在门口,两下里一对比,实在不能不让人感叹一句“人走茶凉”!
守门的两个婆子君璃从未在杨氏院里见过,但见其穿着一色的潞绸比甲,都生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还板着一张脸,一看便是不好相与之辈,不过瞧得来人是君璃,二人倒还算得上客气:“大小姐敢是探望夫人来的?老爷一早便吩咐过不必了,夫人此番病得不轻,须得宜静养为主,实在不便见人,以免过了病气,大小姐还是请回罢!”
听这两个婆子的意思,君老头儿竟是真半点不念旧情,将杨氏给软禁了?
君璃心里暗自不屑,面上却作出担忧的样子,蹙眉道:“母亲竟病得这般重,连人都不能见了?既是如此,我做女儿的,更该侍疾于床前才是,不知两位妈妈能否通融一二?”
那两个婆子仍是板着脸,“大小姐的孝心老爷与夫人都知道,只夫人此番实在病得太重,万一过了病气给大小姐,可怎么样?再说孝顺不孝顺的,也不在这上头,大小姐若真担心夫人,不若回去替夫人抄几卷佛经以作祈福用,也就是了!”
正说着,有暖香处的一个小丫头子走了过来,瞧得君璃,忙屈膝行礼,赔笑道:“老爷有急事立等着见大小姐呢,奴婢才去了流云轩,不想锁儿姐姐说大小姐来了夫人这里,所以奴婢又忙赶了过来,幸好大小姐果真在这里。”
君老头儿既是使的暖香的丫头来寻她,可见他昨儿个夜里是歇在暖香屋里的,偏他这会子又立等着见她……君璃已约莫猜到君老头儿是因何而找她,因又与那两个婆子寒暄了几句:“妈妈们说的也有理,既是如此,我回去后便给母亲抄几卷佛经,到时候还请二位妈妈代为转呈母亲,也好叫母亲知道我的一番心意!”,方随那小丫头子,去了暖香的小跨院。
彼时君伯恭正由暖香服侍着吃了早饭在漱口,君璃待他漱完了口,方上前屈膝给他见礼:“不知爹爹这会子传女儿来,有何吩咐?”
君伯恭指着旁边的椅子命她坐了,方沉声道:“想必你母亲突然病倒之事你也听说了罢?如此一来,家里便暂时没有管家的人了,我的意思,是让你暂且帮着管一段时间,且待你母亲大好后,再让她接着管不迟。”
君璃闻言,忙站了起来,一脸惶恐的道:“女儿何德何能,哪里做得来管家之事,爹爹要不还是另请高明?”
君伯恭面色颇为不善,道:“你是长女,本就该为你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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