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落英进入师门后,就应该如脱胎换骨般,每天做些锄强扶弱,救死扶伤的伟大事迹,以前的恶劣行径全都一概不再染。可她跟着杨医师都学了三年了,一点本事没学到,还天天像个小苦力一样,采药,晒药,送药,另外还要常年累月不间歇地早起练剑。
提起练剑这件事也是让人胃疼不已,落英好几回都想放弃了,那一招一式早就烂在心里,熟到不能再熟,可师傅还是要求他们俩重复地练,还郑重其事地说重复就是最好的学习。
虽然产生了厌学的态度,可一想到当初那么一本正经,那么信誓旦旦地求人家收下自己,落英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已经没资格后悔了,为了本来就不多的脸面,只能打碎牙齿咽进肚子里,就这样,一熬,就是三年。
三年后的今天,落英早就不读私塾了,十七八岁的姑娘,正是闺中待嫁的大好时光。以前父母管的宽,任由她享受年少轻狂的乐趣,可如今,不准她出去乱跑了,什么拜师求医,什么追求理想,又不指望一个小丫头光耀门楣,反正在这个年代,不准就是不准。所以,这也是一开始,白老爷为什么对她破口大骂的原因。
她跟阿宝的关系,也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越来越尴尬。落英以前总觉得,虽然对阿宝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至少可以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可现在,她越来越不敢正视阿宝的眼睛了,因为她发现,跟杨医师待在一起那么久,她心里已经装不下另外一个人,就算曾经在心中藏匿过这只小小鸟,现在也打算松开牢笼放他远走高飞。
落英思忖着,是应该找个机会和他说清楚,不能耽误别人的青春,就算我不爱他,可愿意爱他的人多的是,谁都没有剥夺别人幸福的权利。
照旧是点点送信,生日前一天,落英给阿宝捎了段话,大致内容是,后天是我生日,希望你尽量来参加,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这一天,很快就到了。
南方的雨,说下就下,临近傍晚时,才由瓢泼大雨变成了淅沥小雨,天气虽然不太好,但白老爷请来的贵客世交也都赏脸到齐了。生日宴会自然算不得隆重,可也置办地热热闹闹,像模像样,毕竟白老爷的掌上明珠要过成人礼,叔叔伯伯们怎么也得来个红包意思意思。
张灯结彩,夕照盈门,雨后的空气好不清凉。被大雨冲刷后的世界,总是有种剔透的幻境之美。彩云在余晖中缓缓游动,折射出的斑驳光辉又再一次普照大地。
可是,随着客人越来越多,落英心中升起了一缕担忧,我们家又不是什么名门贵胄,只是过个小生日而已,怎么邀请了这么多客人?
曾经有一次,是爹爹生辰的时候,他就在宴会上自作主张宣布了三哥的亲事,事后三哥誓死拒绝,可阿爹偏拿面子的说法使苦情计,让他顾虑一下自己的脸面,答应这门亲事,就当是为他尽孝了。虽然从那之后,落英一直觉得阿爹做事太卑鄙,鱼多好撒网,说出去的话射出去的箭,口耳相传的人一多,想反悔都是个难题,刚好给自己的苦情计加重筹码。可毕竟事不关己,祸不及身,她也没放在心上,如今一想到自己,落英不免感到后怕,但愿阿爹不要插手我的终身大事,这次不要,以后也不要,永远都不要。
宴会上,自然少不了的寒暄热闹,落英坐在爹爹和娘亲身边,同来庆生的叔叔伯伯们聊起了天。
此时,门外响起一把熟悉的沧桑男音。
落英转头看去,是李巡抚带着阿宝来了。
“老白啊,朝廷有点事,我来晚了!”李巡抚满面迎笑,诚恳有礼。
白老爷上前接住他,笑道:“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礼物,老规矩,迟到者罚酒三盏,上好的醉鱼溪!”
“要的,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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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光线太暗,总是有些看不清,落英定了定神,细细地打量。
束发后的阿宝,英姿飒爽,贵气逼人,一双妙目炯炯有光,言谈举止彬彬有礼,全然脱落成一个潇洒英俊的公子哥。
落英的呼吸怔在胸口,她看不出阿宝有哪些不对,甚至说,她的反应一直都很迟钝,从没在意过阿宝这些年来有什么大的变化。
可是,阿宝确实像变了个人似得,不只是外表,而是从内到外的变化。
他一见到落英,便欢喜地朝她招了招手,落英装作视而不见,心中还在打着小算盘,琢磨着待会该怎么和他说。
倒是阿宝,全然无视落英的冷漠,看到她此时在父辈面前拘谨的样子,宛如一个贤淑羞涩的小媳妇,看得他心中一阵狂喜。
过生日的流程倒也简单,先是白老爷致谢来宾,然后是落英为嘉宾们献上一曲《七槃舞》。
《七槃舞》,早是唐晋时期流行的一种舞蹈了,这舞一般由男性主演,对表演者的技术要求极高,起初落英选这支的时候,娘亲还担心她驾驭不了,可落英偏要学,白夫人只好教了她最简单的那段《七盘无声江浸月》,她也苦练了好几周才学会呢!
为何叫江浸月?七个盘子都宛如锅盖大小,由白玉雕成,近看就会发现,它们不是在同一水平面上,中间三个较低,周围四个较高,活似待放的花朵般,待到月儿升上树梢时,人们便发现那七个白玉盘全都投影在地面上,真的像水中映月那般奇妙。
等得早不如赶得巧,今夜月光如水,刚好是跳《七槃舞》的好时辰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