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送鬼人突及其

无论是天神还是恶鬼都会嫌弃他，厌烦他，就不会把他带走了。

    本来离群索居的突及其为了阿布，把家从大雪山的山麓边缘地带搬到了原野上，并且和有很多孩子的强巴一家做了邻居。

    强巴一家因为孩子多有名的穷，牛羊少得可怜。突及其牛羊多，人手不够，又没法养孩子，就把阿布和牛羊一股脑都交给了强巴一家。强巴一家虽然穷但也不敢招惹恐怖的送鬼人，而且这是天大的好事是熟肉掉到了头顶上，对阿布也是尽心的抚养，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马虎。

    阿布一天天的长大了，高原的上大太阳竟然没有晒红他的脸，阿布总是白白净净的，而老突及其充足的牛羊以及强巴一家的照顾把他养的比同龄的孩子都要高大健壮。阿布6岁那年遇见了古寺里的多吉活佛，活佛对聪明的阿布非常喜欢，但知道他的父亲是老突及其，便打消了剃度他的想法，但允许阿布到寺里学藏文，读经书，听讲经，看法会。阿布在纯净的蓝天下无忧无虑的长大，没事就帮强巴家放放羊，或者到多吉活佛那里诵经书，有时候还跟老突及其学打坐。突及其祖上传下来一种打坐的姿势，能让人神清气爽，耐力十足，据说还是古印度僧人教给送鬼人先祖的功法。

    但到了阿布十二岁，一场史无前例的运动波及了草原，在这个比以往更混乱、更黑暗并且号召打破一切旧制度的红色时代－－老突及其倒下了，人们更加的厌恶他，反正牛鬼蛇神都是要打倒的，而且踩上了一万只脚。上午还准备出门的突击其，下午就被人用马拖着回来了，并且丧失了行动能力。

    平静的草原无比喧嚣，震天动地的口号声代替了往日诵经声，呼天抢地的械斗惨嚎声取代了牛羊的叫声和獒犬的欢吠。随着古寺成为四旧，多吉活佛的生命就到了尽头，铁棒喇嘛坚持进行天葬，随后也被打倒。强巴一家保护了阿布，虽然只有十二岁，但因为他说了多吉活佛的好话，又帮铁棒喇嘛天葬了活佛——就既成了封、资、修的狗仔子，也是反对无产阶级专政的敌人了。

    这天半夜里阿布偷偷的回到家里，看着半死不活的突及其，开始大声咒骂革委会，咒骂批斗毒打突击其的人。老突及其阻止了他的咒骂：“阿布，不要咒骂他们，这样只不是你的本心迷失。越来越多的猛鬼已经开始横行草原，魇鬼迷惑了他们，惨斗鬼进入了他们的身体，他们都是不由自主呀！”老人的一生都没有害过人，现在也不出恶言：“我的腿不能动了，走吧，我的儿子，远离我，远离我这个拖累。离开这个草原，离开这个只能给你带来灾祸的草原，山神会给你指条明路的。”

    “不，阿爸，我要带你一起走，我能养活你”阿布的眼睛通红，“草原上只有狼才会丢下自己的亲人！”

    突及其想了想：“好吧，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我高兴呀但腿不能动了，你怎么带我走？”

    “我有办法。”阿布随后出了门，偷偷敲开了强巴家的帐篷，“强巴叔，我要带着我的阿爸连夜走，要不我阿爸会被斗死的！我需要你的帮忙，帮我准备干粮和马车！”

    “好！”强巴这些年得到阿布一家不少好处，也知道老突及其面恶心善，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天还没有亮，草原上微微结了一层白霜，一匹白马突突的喷了两口白气，强巴和阿布把老突及其抬到马车上，强巴的女儿卓玛眼睛红红的，把干肉和青稞面、酥油放在马车上，偷偷把一袋子青稞酒塞入阿布的怀里。她知道，这个青梅竹马的小伙伴可能一走再也回不来了。

    “走吧，大自在天神会在前方保佑你们！”强巴抹了一把脸。

    “别忘了我们！”强巴的儿女们小声的说道。

    “把这个也带上吧，家里就剩下这些了。”强巴的老婆从帐篷里出来把一些奶酪放在车上。

    阿布挥了下手，声音哽在喉咙里，忙转过头怕这善良的一家人看向他的泪眼，更不愿把自己的眼泪洒在这家的帐房前。

    身后传来突及其诵经的声音。那是《无声无垢大吉祥经》。

    走了，阿布踏上了未知的旅行，茫茫的草原，漫漫的前路。

    天上一颗大星闪亮，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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