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早。”
一入冼华宫,迎面就有人打招呼。苏不啼颔首,不经意地瞄到了那二人的鞋。
红得真刺眼。
她皱了皱眉头,侧头叫住了那两人。
“站住。”
那二人显见地有些意外,苏国师是这夭寿的皇后死后唯一一个天天来守灵的,她们也不是头一回见了,可若说到同她们搭话,这还是结结实实的头一回。
“国师可是有什么吩咐?”
苏不啼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她们二人的鞋猛瞧。二人低头一看,异口同声地“呀”了一声,小小地后退了一步,局促得恨不得能把脚藏进裙裾里头才好。
她们小心翼翼地望着她阴沉的脸色,满脸涨红。
“国师,奴婢……”
“娘娘还在的时候,你们就在她宫里当差吗?”苏不啼冷不丁地开口,打断了她们的话,却是把二人问得一愣,半晌才支支吾吾道:“回国师的话,不是。”
她低了低眼,算是应了,却又沉默起来。
俩丫头被憋得坐立难安的,互相交换着眼色,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们知不知道……”苏不啼抬头,将视线沉沉地落在她们二人的身上,“在灵堂穿红鞋,亡灵会一直忍不住跟上去的,一直跟,一直跟,让人后脊发凉,让人如坐针毡,让人生不如死……”
苏不啼的口气很轻,轻得几乎要很用力才能听到。
“不啼,够了。”
一个声音横空而出,利落地截断了苏不啼越来越阴森恐怖的调子。她眼神一滞,迟疑地往声音来的方向望去。
再看那两个丫头,却是“扑通”一声齐齐地瘫坐在了地上,面色惨白,冷汗直冒,惊恐的眼里眼泪不停地打转。她们望着苏不啼的样子,就好像真的见到了恶鬼一般。
顾宸不在意地望了地上的两个丫头一眼,道:“下去吧。”
二人看看顾宸,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是……是……”刚要起身却是猛地一个趔趄,又跌坐回了地上。
苏不啼也被这动静吸引地转过脸去,她们二人一看到她的脸,也不知从哪儿来得力气,一骨碌起了身,连滚带爬地跑了。
“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顾宸才没心思去管那两个丫头,只是牢牢地盯着她瞧。
苏不啼皱了皱眉,转过脸看他,脸色明明看起来平静得恐怖,说出的话却是透着明显的咬牙切齿。
“她们活该,谁让她们……”
“每天都来,有必要吗?”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却陡然眯眼盯着他看。这么多天以来,这是两人的视线第一次对上。
初熹晨光将将散去,薄云轻捻如尘如烟,湖水一般清澈的天空终于从近日的春寒中露出了眉眼。一阵暖风徐徐拂过,漫天飞絮洋洋洒洒,在苏不啼的眼里,轮椅上的顾宸突然变得遥不可及,这种感觉,让她莫名地一阵心慌。
“你……”
良久,她只说出这么一个字,却怎么也不知道要如何说下去。
顾宸低下视线,避过她的眼神,望向了她身上的素缟,“过了头七就换下这身行头吧,他看了,总归心里不太好过。”
苏不啼轻嗤一声,“我就是要让他不好过。”
“不啼,你师父临终说的话,还记得吧?”
她的脸一僵,瞬间就蔫了下去,“我懂。”
“嗯。”
苏不啼低头沉默,好一会儿才偏头瞧他,这一瞧,却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进了宫了?”别扭了半天,终究还是开口问了,“他……寻你来的?”
顾宸理袖子的动作顿了顿,“算是吧。”
“那娘娘的遗体……”
“当是留此安葬。”
苏不啼猛地松了口气,可是最关心的话一问完,她竟然不知道要跟他说些什么好了。
“嗯……”她尴尬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听说……他已经好几日没合眼了,真的吗?”
“嗯。”
冼华宫今日格外的安静,安静得让苏不啼都有些不知所措。她时不时偷瞄顾宸一眼,艰难地继续着话题。
“那你……”
“不啼?”顾宸再一次打断了她的话。
苏不啼恍然抬头,却被他肃穆的脸色吓了一跳。果然,今天还是有些不一样,甚至不一样到把平日里不肯离手的扇子都撂到了一边。
“啊?”
顾宸的一双眼被暖阳一晃,就如同护城河里初融的冰雪,亮得几乎让她害怕。
“你小的时候,老是跟在我后头喊着,小师叔,我要跟你成亲。这话……现在还作数吗?”
相府外。
“噔,噔,噔,噔……”
木头敲打石板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回荡在悠长的巷子里,一个清瘦的身影踽踽而行,宽大的斗篷在穿堂风的鼓动下时鼓时瘪。这一看去,只觉得是个怪人,再看他背上几根形状诡异的木杖,更觉得是个大大的怪人。
“叩叩叩!”
不一会儿功夫,那人已经走到了巷子尽头的相府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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