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掌控之中的明重谋,做事更果断,更具帝王威严,更明白道理,更懂得百姓的重要,更明白亲力亲为的重要性。
也更懂得帝王术了。
谢临自请半月闭门自省,哪里是真要自省?
半月不入宫,不见陛下,正是为了令陛下毫无助力,自行处理政事。
历朝历代,丞相为皇帝肱骨,为皇帝分忧解劳,本朝也如此。谢临有奸佞之名,不止是因他弄权,更是因他亦有监国之责,陛下初登帝位,势力手段尚且不足,谢临难免越俎代庖,为陛下大刀阔斧,斩去层层乱麻,将权力之形,抽丝剥茧,露出本质,供陛下咀嚼。这样,也就难免得了个不怎么好的名声。
万兆二年,谢临本想着陛下能力初显,正是亲政的好时机,不如逐渐放手,许多事都由着自己这丞相来替陛下引导掌控,于情于理,皆不适宜。陛下毕竟没有真正经历过没有谢临辅助的日子。
若说丞相放权,莫过于守孝丁忧。当年自己考中探花,却被洪水淹没,家破人亡,本该回乡守孝三年,三年之后,功名仍在,仍可回京做官。
然而当年的永留皇帝,即先帝兄长,却只给了谢临三月假期,命他三月后即返京述职。谢临曾疑惑问之,永留皇帝当日屏退左右,缓缓道:“汝见解独特,与我朝臣子,与这一科的其他考生,皆大不相同。世事变幻,三年光阴,似短实长,三年之后,汝为何,朕为何,这江山为何,朕不能解,朕想,汝亦不能解。”
谢临沉默。
永留皇帝目视谢临,透着了然,“科举令天下读书人前仆后继,朕却知晓汝无意为官,朕看得出来。朕也无意去探知汝之私密。”然而就当作朕不愿放过人才吧,京师朝局变化,朕虽是皇帝,却也常常探知不透,汝本为白纸,于京师这等嘈杂之地,会变成何种模样,朕也很想知道。”
那一年,谢临自请为亲人守孝三年,实则也打着不再做官的主意。却不料为永留皇帝看出,只批了三月假期。三月之后,谢临亦不知自己究竟是带着何种心态回来的。虽然当日谢临是一甲第三,探花之名,实则本朝殿试后,他是唯一一个被留下来,在京师为官的进士。状元,榜眼等才学比上自己更优的,也都被外放做官去了。
倒真被永留皇帝说中了。三年时局变幻,南有琉球侵扰,北有夷国壮大,外患勾得内忧,群臣坐大,贪官污吏横行,内务**,政局散乱,永留皇帝不堪其扰,又无子嗣,又过了数年,便传位于其弟,阖目长辞。
而自己呢,三年内,与众臣虚与委蛇,与皇帝,也隔阂颇深,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他学会圆滑世故,学会城府,学会弄权,学会计谋。
数年之间,变得太多。二十六岁的自己,一手遮天的奸佞之臣。与那些朝臣,又有何不同?
实在愧对永留皇帝圣恩。
如今时局,谢临已经走不开,抛不下,他虽然知道只要这个丞相之位他当下去,这个奸佞之名他还背着,权谋这片泥沼,他就会越陷越深,再也出不来了。
为当今陛下自行亲政而放手三年,未免太久,丞相大人等不了,也等不起。他只能抠出最多两个月的时间,供陛下自行处理政事,好去适应没有丞相的日子。
不想一个江浙洪水,便灭了这个计划。谢临只得又走向朝堂中心,抓住时局,和时机。
好在陛下成长飞快,便已逐渐果决,颇具帝王之威严。可喜可贺。
朝臣们早已鱼贯走出大殿,谢临却仍直直地看着龙椅发怔。光此一行为,落在有心人眼里,便是大不敬。
尉迟正余光扫到,便顿住没走,侧眼看向谢临时,却见他虽然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龙椅,却并无丝毫冷冽之色,温润的唇轻轻抿着,勾起轻轻浅浅的弧度。
丞相大人的笑,往往被世人讥为毒蛇的笑容,只因其常常虽然是笑,却笑未打眼,从不令人感到温暖,只觉一股寒意从脚下升起。
然而这一次,谢临却也是在笑,却笑得……
如此不同。
尉迟正目光闪了闪,轻唤道:“谢大人。”
谢临听到唤声,微转过头,微弯的唇角拧了拧。仍是紧抿的唇,仍是清澈隽秀的眉眼,似乎仍是在笑,但尉迟正却浑身一抖,便要打寒噤。
若以后谁说谢临也会笑得温暖,他尉迟正第一个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