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天然痴叟

    庆化二十三年四月初十，嘉和帝崩，三皇子郁龙觉继位，改国号永平。

    永平元年，四月末。

    京城内城，东直门大街上，茶博士赵大给头前进茶坊的客人上好一盏八宝木樨泡茶，胳膊上搭着条白色手巾，直起腰朝着茶坊门口张望。

    痴叟那老头今儿个的说书可要开场了，那位小哥儿怎地还未来，莫不是出啥子事情了。

    此时也不过辰时中，街上的食肆、果子行、酒馆、糕点铺一类的卖吃食的铺子早已开门迎客多时。

    赵大所在的愚客茶坊更是早早地挤满了客人，俱是冲着痴叟那精彩非常的说书来的。

    那老头倒也颇有些歪才，早年靠着自家婆娘每日里帮崇教坊里的富户浆洗衣裳，草草地混了个秀才头衔。

    之后却是屡试不第，直至家里婆娘劳累病死，饭都吃不上了，就此歇了科考的心思，一门心思求温饱。

    还别说，这老头自己起了个天然痴叟的别号，开始帮一些书肆写写话本儿，为戏园子整整几出戏本子，倒是写出了名气。

    痴叟不爱诗酒茶花，独爱聚书，所知颇为渊博，又喜爱同清客店里的帮闲混混整日里挨街溜巷，京城里大到皇室贵戚，小到闾里厢坊，就没有他老头儿不知道的事。

    说起书来更是口吐金莲,倒挂长江，趣味得紧，连他那寒碜的长相茶客们也不嫌弃了。

    茶坊每月里许他一两银子说书招揽客人，倒也划算。

    赵大边擦着靠门的茶案，边伸长脖子探头张望，终于看到一位身形矮小纤细的小哥从安定门大街拐进来。

    那小哥不过八九岁的年纪，身穿青色棉布衫，皮肤白皙，五官清秀，笑起来却是明朗干净，煞是好看。

    沈暖脚步匆匆，看到茶坊门口今日挂起的对联，脚步微顿：“饮之而甘，所以辨贵贱矣；席也皆坐，何分于上下乎？”

    这愚客茶坊名字怪，每日换的对联也是愤青得紧。

    赵大见沈暖走到茶坊门前，马上热情地迎过去，笑着问道：“暖小哥今日来迟了会儿，还是同往日里一般，一壶清茶加一碟子甘露饼？”

    “赵大哥安好。同往日一般即可。”沈暖清脆应声，笑得眉眼弯弯，找了个离大厅中间表演台不远不近的茶案，慢慢地坐下去。

    赵大被沈暖的笑感染，爽利地“唉”了声，就去柜台取食牌，递给后厨的白案师傅。

    再拿起柜台上的建宁茶，就着滚烫烫的水利落地泡好一盏茶汤，端着托盘配着一个白瓷杯子，很快就放在沈暖的茶案上。

    这暖小哥连着来茶坊十余日，也颇得他眼缘，可不能怠慢了。

    “暖小哥先喝着，小的就不打扰了，痴叟那老头在后厨吃过朝食不一会儿就出来了。”赵大斜了眼进门的茶客，急急地说了声就迎客去了。

    沈暖微微一笑，端起案上的清茶喝了一大口，舒了口气，笑意也慢慢敛起。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艳色旧衣长袍，头上网巾斜斜的老头歪歪扭扭地走上表演台，左手拿着把破扇子悠悠地敲着右手心，到台上后慢慢地跺了跺脚，就背靠着樟木太师椅，翘着脚，眯着眼，等着台下茶客安静。

    沈暖心中腹诽，这天然痴叟，名副其实，天然呆的老头啊。

    再看那长相，真真是不符合常理的……寒碜！

    好在他有把好嗓子，是字正腔圆纯正的京城口音。

    不消半刻钟，台下茶客停了唠嗑，对着痴叟俱是翘首以盼。

    痴叟清了清嗓子，眯着眼将茶客们扫视一圈，似是很享受被追捧的感觉，捋了捋颔下的长须，开口道：“近日论京城大事，自然是离不得新帝登基却病体堪忧这一茬，痴叟虽胆子大点儿，倒也不敢妄议圣上之事。今日，痴叟与大家侃侃荣恩侯府里头的事儿……”

    “诶……，就是那个月初里死了两位主子，还有一位小主子生死未卜的荣恩侯府？”有茶客按捺不住，插嘴道。

    痴叟迸着脸瞪了那茶客一眼，才慢吞吞地继续，“不错。话说这王老夫人在寿宴当天得知此消息，惊得当场晕了过去。没一日这爵位又被庶子袭了去，更是急怒攻心，一病不起，真真可怜。要老头说，这富贵也是灾祸，这民间就多的是为了点财物就兄弟阋墙的事儿，更何况侯门里不同母的兄弟了。明眼人都看得出的事儿，偏偏没有证据，可怜当日在船上的奴仆，具被冠以伙同贼寇弑主的罪名，不日就要处斩了……”

    沈暖听到这里，已是脸色煞白，手里的茶杯几乎被他捏碎，指甲都裂了几个，眼里更是迸射出仇恨的光，却很快克制住，缓缓地低下头掩住。

    之后痴叟再说什么他具已听不见，心里反复思量，终于一咬牙做了决断，在茶案上扔下一块碎银子，就急匆匆地跑出茶坊。

    耳边隐约掠过痴叟正在说的话：“……九王爷郁莲九已于三日前入京……”

    ps:今日事多，只更这么点儿，抱歉。╭(╯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