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也多次见过贺振。逢年过节,在旌忠巷总会遇到。那时候,贺振宛如行尸走肉,外人瞧着都觉得他只剩下一口气,奄奄一息,似树木将枯。
可现在,那棵枯树竟然活过来,枝繁叶茂,生机勃勃,外人看了都会惊叹感动。
李氏突然觉得,这样真好。能做个这样的医匠,真的很不错,比任何事都好。名声也不是那么重要。
治病救人,挽救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她一个外人都很有成就感,那么郎中自己应该更加开心吧?这样的生活,才有意思呢。
“碰巧罢了。”陈璟笑道。
李氏也微笑。
她心情很好,好似她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一样开心。
叔嫂二人回了家。
李氏让清筠把贺家给的那个雕红漆牡丹花开小匣子拿过来,看看贺家给了多少诊金。
清筠将把小匣子拿过来,交到李氏手里,笑着看了眼陈璟,道:“太太,咱们二爷真厉害,有人给咱们二爷下礼。”
陈璟笑。
他还年幼,只有他给别人下礼的份,没人给他下礼。
这是第一次。
清筠与有荣焉看陈璟。
大家从小一起长起来的,清筠也是把陈璟当家人。陈璟好,清筠也欣慰。
李氏也笑。她微笑着,不经意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一叠银票,那么装着,也看不出厚薄。李氏以为,能有二三百两也是巨额了。她的手伸下去,想把银票拿出来,却突然愣住了。
不对。
这银票不对。
太厚了!
她脸色骤变,霍然将匣子反过来,全部倒在茶几上。
银票就似雪片,纷纷扬扬,落在茶几上,把花梨木茶几铺满了,还有不少掉到了地上。
“啊!”清筠也惊呼出声。
那银票宛如皑皑白雪,刺痛了清筠的眼睛。
好多啊!
这大概有一百多张吧?
全是一百两一张的票头,有上万两银子。
李氏也心绪起伏,手都有点发颤。她以为,贺家最多不过给几百两。几百两,对于开布行的贺家而言不过是打发孩子的小钱。他们给了,陈璟也想要的样子,李氏就收了。
可这......
这哪里是小钱啊!
这是巨款。
有上万两。
陈璟见他嫂子把银票撒了一地,帮着捡起来。然后,他一张张数。
一万五千两。
万金求医,贺家没有失言。
数好之后,他重新用匣子装起来。
一抬头,李氏和清筠似看什么诡异的东西一样,看着陈璟,两人表情分外精彩。
“怎么?”陈璟笑了笑,“这是他们家给的诊金啊。贺家早就说过,要万金求医的。给了一万五千两,挺厚道的。大嫂,贺家值得打交道。”
这么淡然的语气,这么理所当然的态度,让李氏又被狠狠震惊了一回。
央及啊,你用这种口气说话,是压根不知道一万五千银票意味着什么吧?你压根就不知道钱能做什么吧?
这是一万五千两银票,不是一百五十张宣纸啊!
你拿到一百五十张宣纸的模样,都比现在兴奋......
清筠也震惊得不知道动弹。
最终,李氏最先回神,一把将匣子夺过来,转身就要去追去旌忠巷。她是不能收贺家这么多钱的。都是亲戚,要是说出来,外人怎么谈论央及?
央及是读书人,染了这些铜臭,失了格调。
“大嫂!”陈璟拉住了她的衣袖。
李氏无奈看了眼陈璟,道:“央及,这可不是几两银子!咱们不能收亲戚这么多的钱。既然是亲戚,相互帮衬是应该的。收了这钱,以后旁人怎么说咱们,怎么说你?”
陈璟的哥哥是读书人,所以李氏很清楚,读书人在乎声誉。
她一直在努力维护陈璟的声誉。
宁愿卖了祭田,她也不愿意让陈璟穿着不恰当,出去被其他人笑话。
这是读书人的格调,李氏宁愿倾其所有来保护。
她把陈璟当儿子一样疼。
“若是送回去,跟诅咒贺振一样。”陈璟笑道,“祖爷给我医术,这是天恩。贺家不是谢我,而是谢祖爷。这是应该的。况且,贺振那病再拖下去,挨不过半年。我是救了贺振的命。以贺家的家财,这都是小钱。贺振的命,值这些。你送回去,不是显得咱们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间吗?”
李氏倏然愣住,也停住了脚步。
陈璟最后那句,她听进去了。
李氏最怕外人说陈璟兄弟的闲话。
况且贺家的确有钱。
要是送回去,跟没见过世面一样,的确让陈璟面上无光。
可是这么多钱......
李氏觉得承受不起啊。
捧着这匣子,李氏觉得千斤重。
最终,她叹了口气,将匣子抱了回来。
“......这是贺家给你的,你拿着,不拘放在哪里。”李氏把匣子交给陈璟。她知道陈璟。陈璟稳重,从来不会出去胡乱用钱。
“大嫂帮着收着。”陈璟笑道,“将来我娶了媳妇,大嫂再交给我媳妇管。”
李氏噗嗤一声,不由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