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如魅,少年如玉,广生剑有一张冷峻的脸。容颜埋在一层淡淡的雾气里,映得满目柔光,楚修月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
白色可以是很素淡的颜色,也可以是最烧包的颜色,他深有体会。
与铸心之剑共存了那么久,对方的爱好和习惯,也会不由自主地感染到他,这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感觉很奇妙。
楚修月持剑踏风,感觉对面站着的是另一个自己。
“四百年,四百年过去了……”
对面的白衣人心生感慨,雾气像薄纱般散落,映得一双静谧的眸子,明明是对面而立,却给人以上位者的姿态。这种被人藐视的感觉,令楚修月很不舒服,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握紧了手里的剑。战场,是他的丹田识海。
楚修月的丹田竖着一面墙,锁住了广生剑的修为,但如今这墙已经薄得像张纸了。一白一青,悬在泠泠镜水之上,相映所趣。
“小子,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觊觎本座的法身。”广生剑手里也有一把剑,却是与他一体的,那把剑乌黑锃亮,剑上的花纹流动,远看,倒与枯竭的树皮有三分相像,那把剑很奇特,与剑魂幻化出来碧绿剑身并无半点相似,连气息都显得截然不同。人形为木灵,剑形为金灵,同样是金木双行,灵息精纯而强大,十几年来,他被楚修月的丹田识海温养得很好,随着楚修月本身修为的提高,禁锢剑魂的禁制一点点减弱,到此时两人持剑相对,禁制已然聊胜于无。
“上仙,这么多年来,承蒙关照,晚辈才留得半壁残魂,多谢!”楚修月风度翩翩地抱了抱拳,态度不卑不亢,“原本,这十几年的元寿应是晚辈凭空赚得的,上仙若想取而代之晚辈亦不敢有半句怨言,但那已是过去,如今,晚辈已经觅得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上仙就当是妄想也罢,不自量力也罢,晚辈都不会放弃这副皮囊。二者取其一,你我缘尽于此。”
他与广生剑的剑魂本也是互利互惠,共存于此,剑魂撑起了他的肉身,护住了他的元神,他亦提供了一座温池,保剑魂不灭,就此拆伙,当然是谁也不让谁。广生剑被青印真人封印,被压制成为了铸心之剑,十几年来懵懵懂懂依靠本能趋吉避害,根本回想不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但要说活下去,他也有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
当他识得身边那抹熟悉的气息时,他的心思也跟着活络起来。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脑海里倏忽飘过的是一张半俏的脸,少女坐在水边,托着腮帮子好奇地看着他,他记得她的长裙拖到了草地上,手臂上挽着的腰带浸在了水里,飘飘渺渺地像要化掉了,他还记得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流歌。
流歌还在,梦貘一族却死绝了,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为救苍生,他自认为对得起天地,但面对流歌,他知道自己枉做了小人。他利用她入得妖灵界,斩杀了与魔族勾结的食梦貘。
她恨他,那也无可厚非。只是他还想见她一面,哪怕是妄想也好。
“剑心在流歌那儿?”他望了望乌沉沉的上空,对楚修月的话丝毫不放在心上, 相处了十几年,楚修月的斤两他又怎么会把不准?两者取其一,也只能是昔日剑仙得胜,他还像千百年前那般骄傲,只因他身上流转的灵气亘古精纯,有如青焰。他虽不是神祇,却与神农神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作为上古大神除下来的一口神念,他不需苦心修炼就能达到化神之境,自然是把众生视作蝼蚁,尽情践踏。
上古剑仙的性格,简直刚愎自用到令人厌恶,楚修月“刷”地一挥剑,皱起了眉。
“上仙大人,晚辈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楚修月问。
“流歌在哪儿?”广生剑根本像是和他搭上了两条线,一者说东,一者说西,完全扯不在一块去。楚修月捏紧了拳头。
“这里没有什么流歌。”温晴的妖气一直被青罡印压着,所以一直不现原形,而广生剑作铸心之剑的时候灵智混沌,根本不记得温晴这么一号人,他只感受到温晴熟悉的灵息,却不知道她现在何处,变成了什么样子,更不知道,当年的流歌早已脱胎换骨,变成了别人。他能感受到剑心与剑身就在不远处,却因为隔着个楚修月而导致神识受阻。偏偏楚修月挡着他,一口一个“上仙”称得恭敬无比,而他却俨然从这名年轻修士的语气中听出了讥诮之意。他是上位者没错,但却一直依附这个不相干的小子而支持至今,这未尝不是一种耻辱。
“让开!”广生站在薄薄的禁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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