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见连曜动怒,不知说些什么。
达哥见状道:“此事不可自责,这老贼诡计多端,功夫更是比十多年前厉害了许多。我们没有准备,也是有的。”
连曜想了想,道:“达哥说的周到,情形这样,我想你们几个就留在金陵,一来观察形势,二来我家人都在京城,现在我越发不放心了。还请各位兄弟多废心。”
几人正在商量着,听得丫头出来禀告道:“雪烟姑娘醒了。”众人只说连曜与雪烟关系非比寻常,自然领会,便散了去。
连曜进了雪烟房中,见雪烟散开了长发并手躺在胡床上,额上放了凉帕。雪烟听了人进来,却不理会转了身对着壁去。连曜竟不知如何照应,轻轻问道:“听说你醒了。”
雪烟并不答,半天方悠悠道:“你何必来看我,心里却恨我伤了你的心上人。”连曜叹了口气,道:“还在气那天我在娘面前撇了你面子。”雪烟冷冷道:“我没有面子。”
连曜叹了口气,半坐到太师椅上,道:“最近常想起小时候父亲带我去你府上,拜会你父亲的情形。”雪烟听了,动容起来,转过脸痴痴望着轩窗外,道:“父亲常常夸你年少懂事,让我跟你临帖学习。”
“是啊,我下面还有弟妹,父亲又严厉清廉,少请下人,自我懂事起便帮娘照顾弟妹,所以程伯伯看你孤独,让我带着你。你还记得不,那时候,我们在老槐书下临帖,槐花撒了满张席子都是。后来程伯母还拣了那槐花儿做了糕点端给我们。”
雪烟听得入迷,跟着说:“那时候爹爹娘亲常夸你,说你少年端庄,必有大器。”
“大器,大器。”连曜苦笑道,“我每晚闭上眼,就看见父亲的血扑面飞来,看见父亲在东校口被……”连曜对着灯罩发起怔来,手上不由得捏上自己的衣服角。
“好了,别说了,连哥哥,你今天来就是想说不喜欢我,说我是你的负担吗。”雪烟轻喝道,泪水顺着眼角无声滑下,雪烟继续道:“你知道吗,这些年,每次我被那些臭男人糟蹋了,我就想,连哥哥会回来娶我,我就还是以前和连哥哥写字的程雪烟!”
连曜心痛至极,一把揽雪烟入怀,将雪烟埋入额下,道:“负担?傻妹子,你知道吗,每次我不想活了,就想着,父亲已经不在了,若是我也自暴自弃,娘,弟妹,还有你,一家人还有什么活路。所以无论多苦,我要拼得一条生路。”
雪烟低泣道:“连哥哥,你不要离了雪烟,你若离了我,我还要活个什么劲头。”连曜扶着雪烟胳膊,搽拭了去了脸颊上的泪水,道:“你叫我一声哥哥,我便要保你周全,我说过,你和连珍儿都是我的亲妹子,你有了好的归宿,我才放心。”
雪烟低低饮泣,不再固执,只是伏在连曜怀中,喃喃道:“连哥哥儿,你千万要得平安周全。”
**********
宝生与马贩子讲定价钱,交付定金,又去马厩给龙牙添了些草料,待得龙牙吃饱方回了房。想起今日许三的话,心中砰砰直跳,一人独坐房中,细想起来只觉恐怖极了。
不由得展开双手对着烛火,看墙上有没有影子,又用手掐了下自己的脸颊,只觉疼痛,方喃喃道:“我应该还是活的,不然那罗刹鬼也死了不成,李医师也死了不成。还有那连家阿姆。”想到连家阿姆,又想起那骨塔,只觉一阵瘆人。
见连曜左右不回来,方觉不妥,可苦于身上已无银钱,不知能去何处,于是在房中踱来踱去,苦等天明。
迷迷糊糊合衣昏睡了会儿,等到了鸡鸣之时,却听得客栈嘈杂起来,打起折窗,却见马贩子已经打点马匹,准备出发。宝生急了,奔下去对着许三道:“这位哥哥,我家掌柜进货拖延了回程,刚刚得了信儿,说一时三刻就回到了,哥哥容我个功夫,再等等不是。”
许老五牵上龙牙,道:“这位小哥,不是我们不容你功夫,我们也只要赶脚儿回去,交了这批货啊。看你刚刚出来帮人办事,也不难为你,要不还了你的定钱。”
宝生急了,道:“不是定钱的事情,是这马确实合适。要不你在等等。”许三收拾了东西,上来道:“这位小哥,你手上还有别的值钱的东西。”
宝生想了想,当初连家阿姆离别的时候,偷偷塞了些银钱,后来被那美娘子迷晕了,身上之物都不知道去向,甚至裙上系的弯刀也被解了去。后来跟连曜逃了出来,衣物都是连曜给与,哪里还有值钱之物。
许三上下打量了宝生,见她手上戴着个足量的银镯子,便道:“要不用这镯子抵了。”
宝生护住镯子,急道:“要不再容个功夫。”正闹得僵持间,却见一人一马歪歪扭扭从镇上的晨霭炊烟中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