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了两本《女诫》和《女德》,连曜顺手翻开,前面几章空白处还有认认真真的注释和记录,都是宝生的小宋字迹。越往后翻,每页纸边却画了不少仕女像,有倚竹子的,有赏花的,有饮酒的,画的是大白脸小红唇,十分逗趣。
连曜噗嗤就笑了出来,想象起宝生伏案听韩云谦讲解这些女经的情形,笑完又叹了口气,打开木匣子,取出几十卷线本,翻看来却一个字也不认识。
阖上匣子刚想离开,却看见床边有个大木头箱子,一截白毛漏了出来,连曜觉得眼熟,开启了箱头,只见一袭白狐大氅安安静静的躺在箱底,哀怨至极。
连曜心头一宽,默默道:她没有带走这东西,看似真正放下了那人。”
心里宽松了,脚上也轻快了,抬头瞅见月光如水,带了门跨马出去,马蹄溅起一片皑皑浅雪。
还没到营,天朦朦亮,徐思涵早就守在五十里外了。连曜见他神色肃然,问道:“什么事。”
徐思涵道:“朝廷派了一名朝中阁老过来查看军情,舒安正在里面安顿。”连曜来了兴致:“谁。”
徐思涵道:“是王相的亲信,太极殿阁老,二品辅国朱振。”
连曜大笑:“来了个和事老,正是时候,你们怎么说我不在?”徐思涵道:“按之前商量好的说,大都督战中受了蛊毒,仍然奋力杀敌,战后一直在静养。”
连曜边笑便走,“那我们就来一出养病的戏。”
这朱振为人城府很深,表面性格谦和,说话也客气,但实则心思细腻,主意颇多,这次前来,就是想查看连曜抱病的传闻是否属实。一来到就想看个究竟,却被挡在了大帅帐外,心里便有些不喜。
突然有个传令官急急忙忙进来道:“朱大人,连大都督刚刚醒过来,喝了药,听说朱大人过来,万分抱歉接待不周,特命我来通传,请朱大人过大帅帐叙话。”
朱振半信半疑,整理了衣物跟着去了。到了大帅帐,只见连曜只穿了素衣,身上扎满了绷带,头发凌乱,由人扶着,颤颤悠悠走了出来迎接。
朱振赶紧上前仔细瞅着,觉得连曜神色不济。连曜道:“劳烦朱大人千里迢迢过来这里探望,所幸西南匪患已定,剩下还有几件事情,一就是我身体不济,望交接完手上的军务能赋闲休养一段时日,这第二件嘛,而是一件小事,当日龙阳驿站的驿丞韩云谦大人,舍身为国,临死不屈,即使为敌人俘获,也没有丢了朝廷的颜面。他的遗愿也是很小,只是有个养女,叫刘五女的,希望能赐葬敕谕的荣誉为这刘五女荣养下半生。连某当时见他惨状,就口头应承为其转达。”
朱振原来想着这连曜会持着军功要挟朝廷提出各种为难的要求,准备了许多委婉的话,没想到连曜只是提了这两件,一时思忖,看来外面传言这连曜伤的极重,今日所见所听看来不虚,便一口应承道:“连大都督为国尽心尽力,这次负伤,我一定回金陵后向朝廷禀告,还请养好身体为上。至于这刘五女,她又如今又在何处。”
连曜道:“前几****运了韩云谦的灵柩,说是扶柩回了老家,劝也劝不住,就由着她去了,我也在着人细细跟着。这些****身体实在不济,所有招待全千总舒安等人负责接待,还请朱大人万万见谅。”
再次日,待朱振走后,连曜方退了各种绷带,招徐思涵进来问话:“淮南一带可有消息?”
徐思涵道:“我们的细作进了江北各地,却都不见两人的踪影,只好在朝元女观附近等着,如果她们回到定能有消息。”连曜虽然知道事情如此,可失望之情溢上心头,无奈点点头:“只是不知依着她们的性子,这回去之前又要多少时日了。”
营地的事情日渐清明,连曜傍晚无事,点了灯一个人半卧在榻上,掏出一只小巧的锦囊,倒了些物件出来:一只青花透亮小瓷瓶,一只银戒指,一只粉红叠翠的珠花。
连曜一样一样细细看去,看一样笑一阵儿,又看一遍,最后打开小瓷瓶,掂起那张早已磨边的纸条,“城南李记粥品明辰时末相询”几个小宋写的宛如其人,清秀可爱。连曜不禁提起笔来,细细的照着笔迹描画起来,无奈使惯了大狼毫写大字,写起这小宋别别扭扭歪歪扭扭。
刚巧舒安进来回事儿,却见连曜满脸傻笑伏案写着字,与平日冷冷清清,不苟言笑的样子大不相同,顿时愣住。连曜被人撞破,脸上一红,胳膊肘划下扫了那些玩意儿到案下的袖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