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心,对皇权尊重,为天子朝廷,相忍为国,何须对天子近臣百般忍让,何须对天子亲军的嚣张跋扈视而不见?怀着对天子宠信奸佞的种种委屈,一句“岂可任由其来去自如”,就将沈重无法辩驳的指责,以及兵部的疏于职守,尽数轻轻化解,还将沈重的卑鄙用心、定边军的骄狂难治,自己的洞彻千里、尽在掌控的才能,表现得淋漓尽致,令人闻之信服。
可是,沈重偏偏说了这么一句,“吾若真有谋逆之心呢”。你怎么敢说,你怎么敢当众说出这么一句,你知不知道,不管你有没有谋逆之心,这句话都是万万不能说的。有而不说,无以加罪,无却言之,旦使天子疑其心,有司污其行,则罪无可恕,身败名裂,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可沈重偏偏说了,吾若真有谋逆之心呢,自己还有何话可讲?沈重日后如何且不说,上至内阁兵部,下至京畿官员,还有勋贵京营,敌军千里潜行入京而不知,敌军千骑攻入都城而无防,敌军肆虐皇城之下而救之不及,又岂是一个昏庸无能、疏于职守可以解释的。沈重和定边军若真有异心,来得若是建奴叛军,大明何在,天子何在?
沈重看着哑口无言的张鹤鸣,扬声冷笑道:“眼皮子底下的京城,都不能万全,却大言不惭,指点千里外的辽东,真是不自量力又不知耻,吾羞于同你为伍也!”
魏忠贤叹气后退,内阁大学士纷纷侧目,六部九卿忍怒不言,张鹤鸣无语羞惭,沈重横眉冷对,唯有大明千古明君朱由校,嘴角露出一抹坏笑,宽大龙袍下的衣袖内,对沈重暗暗竖起大拇指,昏君气象一览无余。
朱由校正在暗自得意,羡慕地看着演技十足的沈重,鄙夷地扫视着丑态百出的朝臣,扶着城墙的手指,如欣赏优美旋律般,有节奏的敲击不停,两腿前后抖动着开始得瑟。忽然,朱由校余光察觉到叶向高探寻的目光,连忙昂首挺胸,收敛得意,又一派明君模样。
叶向高苦笑着摇摇头,慢慢凑到朱由校身边,轻声说道:“陛下,众目睽睽之下,当注意朝廷体统,此闹剧该收了吧?若有司官员疏于职守,可廷议其罪,可交付有司,切勿失朝廷脸面,以致贻笑天下。”
朱由校冷笑道:“闹剧?也罢,有罪无罪,皆由内阁,由阁老说了算,朕就当看了场闹剧。”
叶向高瞥了一眼天子的脸色,方从容退下。瞅着进退失措的张鹤鸣摇了摇头,又俯视着始终阵列不动、杀气腾腾的定边军铁骑,扫了一眼傲然独立、飞扬跋扈的沈重,便又低头垂目,恢复了儒雅的阁臣风范。
朱由校兴趣已失,又急着与沈重见面,便扬声下旨:“定边军将士征战万里,浴血辽东,数折奴酋,功在社稷!人赐贡酒一坛,白银二十两,绸缎一匹,给假一月,着有司叙功呈报,再议升迁。定边军,去甲!”
两世为人的沈重,人生经验何等丰富,岂会学那细柳营的周亚夫,还有功高震主的年羹尧。被反复树立忠君思想的定边军,听得天子旨意,看都不看沈重,一齐翻身下马,扔下兵器,解开甲胄,然后千人拜伏于天子面前,齐声欢呼:“谢吾皇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吴天武连连叩头,泪如雨下,李晟高声哭嚎,以头抢地,骑兵营一千老兵,一个个拿出跟素娥学来的百般本事,或连连谢恩,或热泪横流,或高声称颂,或鬼哭狼嚎,将朱由校感动得无比欣慰,神清气爽。
慷慨入建州,铁血守辽阳,一出鬼神惊,二战定辽东。烽火行辽沈,尘烟一万里,火烧勇八旗,水淹悍女真。暴雨扫狂风,尸山化血流,四海可纵横,天下第一军。归来拜天子,泪飞顿作雨,大明二百载,九五当为尊。
朱由校趴伏在城墙上,看着百战归来、嚎啕大哭、忠心耿耿拜服于脚下的铁甲强军,只觉今日方感受到太祖高皇帝横扫天下、驱逐蒙元的恢弘气魄,太宗皇帝逐鹿中原、亲征大漠的铁血豪情,不由热泪盈眶,感动得一塌涂地,对沈重和定边军豪勇,恨不得掏心挖肺、倾其所有而重赏,方可安抚心中热血翻腾、气贯长天的帝王之气。
朱由校忽然使劲儿拍打着城墙,大声嚎道:“魏忠贤,赏,重赏,狠狠赏!”
沈重起身肃立,郑重整衣叩拜,定边军千人随之而跪,瞬间山呼海啸传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忠贤连忙领旨,气哼哼看着做作的沈重和定边军,心里悲愤地骂道:“臭不要脸!”(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