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夺门

腹便便，满脸油光，一身道服绷在身上，似乎都能听到道袍的呻吟声，脚上居然还穿了一双锦靴，若是把道袍换成锦衣，活脱脱便是一名富贾。另一人则是满脸苦色，神色唯唯喏喏，形容枯槁，头发随便挽了一个发髻，一双手满是火烧火燎的痕迹，只怕不是个沿街叫卖小食的摊贩，便是经营茶铺早点老板。

    身后站着几名青年，倒是形容精悍，特别是当首一位，三十多岁年纪，双手骨节高高突起，肩膀宽大，手臂肌肉坟起，倒像是有几分手上功夫的角色，只是眼色之中，有气血衰败之相，若不是练功不得其法，就是为女色所累。

    边上还有两名衙役打扮的男子，远远的站在一边，看来是请来的见证。

    长得如商贾一般的守拙走上一步，未语先笑，团团作了一揖道：“这位师妹，师兄我虽然先一步下山游历，但是门中可没有举行破门仪式，从法礼上讲，我们可还算是正气门的弟子，只是这许多年未曾上山而已，现在师父仙逝，有些物件的交接，我们还是要做一做的，不过师妹尽可放心，有师兄在这里，包管双方都有好处，不会吃亏。”呵呵，果然是一个追求双赢的好商家。

    姬如梦冷笑一声：“有什么好交接的，当日师父的葬礼，你二位都未曾出现，现在想到曾经有这么一个师门了，两位“道长”，只怕是儿子都生了好几个了吧。”姬如梦在“道长”二字上咬了重声，讥讽的看着两位“前”师兄。

    一脸苦色的守一则转头看看，又回过头来说道：“师妹，现在正气门所剩不过你师兄妹二人，产业也尽难以守下，不如交在师兄手里，至少，以师兄的颜面，能保证师父长眠之所，不受惊扰，你与林霸图二人的生活，我与守拙师兄也会妥善安排，何必学江湖中人打打杀杀，你们两人还年轻，不知轻重，一时意气用事，争强好胜，那岂是长久之道。”

    姬如梦听守一说得诚恳，颜色稍霁，只是这二人，分明是受人摆布，就算和他们再说下去，也是无用，懒得多说，自己力单力孤，又不善争辩，只是挡着门口，等候师兄回来再作打算。

    守一心有愧疚，不肯上前，而守拙家业有成，有利益能上，但这利剑当头，要他硬冲，却也是不能的，双方僵持片刻，身后一名青年忍不住了，踏上一步道：“师父，师叔，你们是名正言顺的正气门传人，入门还在他们师兄妹之前，执掌门派，那是理所应当之事，清虚子临死又没有留下遗书，要说他传位给林霸图，也无人见证，这事就算闹到官府，我们也占得住理，何必跟这小娘纠缠，打进去便是。”

    姬如梦眉头一挑，正欲说话，远远的一把声音传来。

    “名正言顺，呵呵，论名份，家师清虚子，算得上是你的师祖，你竟然直呼其名，光这一点，闹上官府，就能治你个不敬之罪，另外，我正气门下，什么时候出了精研范家拳法的传人了。看你这身形体格，范家拳想必费了不少功夫了吧。”

    那人一句口误被抓个正着，又被点穿身上的功夫，口头一噎，一时倒也说不出话来，只是退下又心有不甘，对手下使个眼色“范钰，去试试这小子的水。”

    林霸图耳力何等灵便，抬头一笑：“范钰，果然是范。”

    范钰抢上一步，大声喝道：“小爷叫方钰，小子，你敢是听差了。”

    林霸图笑道：“大家族果然是大家族，门下子弟，为了宗族利益，可以连祖宗都不要了，佩服，佩服。”

    范钰臊得脸色通红：“废话少说，你这个掌门，名不符实，当年在山下被祈南打得抱头鼠窜，有什么资格执掌门户，还不给我师父让开位置。”

    林霸图低头思虑片刻，猛一抬头：“你师父是守一还是守拙。”

    范钰一愣，没想到林霸图会猛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自己被安排来当正气门的弟子，馆主倒是没说算是谁的弟子，老实说，哪个是守一，哪个是守拙，似乎也有点混乱。五行拳练得不得其法，容易自伤其身，这范钰，就是典型的练傻了。

    守拙一见坏菜，你随便报一个不就得了，这种事还需要犹豫，这应变能力，也太差了，连忙出口补救：“这正是小徒，林师弟不要开小辈的玩笑。”

    林霸图走近范钰两步，哦了一声，转了几圈：“原来你是守一的弟子啊，是么？”

    范钰刚刚愣了神，心下正慌，听到林霸图再次问话，连忙回应：“小爷我正是守一的弟子，你知道怕了么。”

    姬如梦在旁边直笑得打跌，大家都知道范家拳馆，想要谋夺越女峰产权，但是，你们好歹也排练的认真一点嘛，这骗人也骗的一点诚意都没有。后面的两名衙役，和林霸图眼神一对上，赶紧低头不语。

    林霸图转头走到守拙面前，叹了口气：“难怪当年师兄会退门离山，教个徒弟，连师父的名字也记不住，我们这正气门，还真是存不下你这样的大神啊。”

    范钰此时，再木讷也如何不知，又着了这小子的道，被当猴耍了一回，怒不可遏，大吼一声，便向林霸图扑去。林霸图见来势凶猛，跃开两步，正要回手，身后一道人影早闪了出来，剑光如电，已经和范钰斗在一起，好性急的师妹。

    不过，师妹的剑法，对付这空手的笨贼，也已经是绰绰有余了，只见范钰拳拳威猛，荡出阵阵拳风，姬如梦却是剑剑分明，就是横平，竖刺，斜挑，力劈，招式明明不甚精妙，偏偏压制得范钰虎吼连连，身上接连着剑，一怒之下，竟然摆出两败俱伤的招式，对姬如梦的剑不管不顾，只是要打中一拳出气。

    林霸图皱起了眉头，杀了这个傻小子并不难，但这样一来，就和范家结下了死仇，自己正气门目前正处于初始阶段，可以让对手阴谋落空，但不宜接下难解之仇。身形一闪，插到了两人中间，姬如梦见师兄突然出现在面前，吃了一惊，手下一慢，被林霸图一手拉住，而范钰一见林霸图插手，又背对自己，大喜过望，一拳打中林霸图的后背。怕姬如梦报复，迅速退回已方阵营，冲当首的青年叫道：“勇哥，我打中他了。”

    范勇微微点头，范钰此人，头脑不甚灵便，但拳力之猛，并不比自己差多少，被一拳击中后心，林霸图不死也会重伤，想不到这一次的头功，倒是让这个傻小子给抢了。

    姬如梦惊叫一声，拉开师兄察看伤势。林霸图不动声色，转过身来，吐了一口浊气，开口言道：“好一着五行拳，想不到守拙师兄的高弟，使的是外门范家的拳法，你这次是代表范家来争正气门掌门之位的么。”

    范勇见林霸图似乎没有受伤，惊疑不定，踏上一步叫道：“谁说像范家拳法就不能是正气门的功夫，林霸图，莫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天龙镖局，传受出去的功夫，哪一样是正气门流传下来的，你的功夫可以声称源自正气门，我们这拳法，又有何不可，只是外表看起来，和范家拳有些相似罢了。”

    林霸图眼中射出一道精光，一字一顿的说道：“有一句话，你倒是说对了，谁说像范家拳法，就不能是正气门的功夫，范家的拳法，本来就只是从正气门流传出去的残章断篇而已，在正气门使五行拳，真是班门弄斧，知道为什么刚才范钰的那一拳，伤不了我么，因为，那只是儿子打老子而已。”

    范勇抬手制止了正欲冲上前来的范钰：“好，林掌门豪气干云，既然如此，就让我来领教一下，正气门的拳法，更胜范氏五行拳的完美拳法。”又再踏上两步，右手虚引，左手自右手肘下穿过，一拳击出，凌厉致极。

    五行拳的秘籍收入空间武学库之后，对于林霸图而言，五行拳再也没有秘密可言，身形随着拳势摆动，范勇一拳强似一拳，瞬间连击十七八掌，却一拳都摸不到林霸图的衣角，心下恍惚，这五行拳共有二十八招，招式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威力全在于劲力运用，但若是打不中人，劲力运用再妙，又有何用？

    转眼间，二十八式拳法使尽，范勇大喝一声，正要从头再来一遍，林霸图却不再躲避了，一拳一拳击出，拳法招式，看上去和五行拳极为相似，但是又岂止高明一筹，二十八招使完，竟然还有后八式，分明出自一脉。

    范勇满头大汗，三十六式，这明明就是五行拳，但是招式更加精妙，又多了八式，很明显，林霸图并没有使出全力对攻，只是让自己见识一下，正气门的五行拳，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范家的五行拳，真的是从正气门前代流传出去的，那我们谋夺越女峰，岂不是成了欺师灭祖之徒，不，不可能，招式有相近，但拳上的威力作不了假，和他对上一拳，就什么都明白了。”

    范勇猛然抬起头来：“林掌门，这套拳法果然了得，只是五行拳的精要，全在于威力，这些外在的拳招，都是皮毛，不知林掌门可敢与在下对上一拳，不论胜负，我等立时离开，范家拳不再谋夺越女峰产业。”

    林霸图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这个范勇，倒也算是条汉子，敢做敢当，只是你这么一说，范承弼范承祖他们，可就要坐蜡了。

    “五行之气调阴阳，损心伤肺催肝肠。藏离精失意恍惚，三焦齐逆兮魂魄飞扬！”林霸图开口长啸一声，不带花哨，一拳击出，迎向范勇的拳劲。

    两拳两交，就似睛天打了个霹雳，林霸图的七伤拳，是经过五行拳改良后削弱的反伤的拳法，又无法中激活了门派晶柱，在正气门山门范围内，得到地气加持，所伤有限。范勇的五行拳，本来就缺少基础功法，同样身处于正气门山门范围内，反受地气侵扰，反伤更重。而一拳相交之后，对方拳劲，不但五行俱全，更有阴阳二气，一拳之中，七股力道或刚猛、或阴柔、或刚中有柔，或柔中有刚，或横出，或直送，或内缩，五行二气配合七种发力方式，威力远远超过了自己五行拳的五行相克。

    吐了一口鲜血，范勇退后几步，闭上眼睛，仔细品味这一拳之妙，越想，越觉得精妙难言，范家的五行拳，要是顺这条路走，前景极为广大，何必要追求越女峰的晶柱相助。

    另几名范家弟子，大哥和林霸图互换一拳之后，吐血闭目，心中大急，便上抢上来护持，林霸图身形一闪，早已拦住对方：“不要着急，你们大哥没有大碍，这一拳关系到他日后的武功进境，你们还是不要打扰到他了。”范氏众人虽然不怎么相信，但是形势比人强，连大哥都败在对方手下，那就你说什么是什么喽。不过看着大哥虽然吐血闭眼，但站在那边似乎也很稳当，一时之间，怕是死不了，倒也放下了不少的心。

    范勇静静的站了半个时辰，睁开双眼：“好功夫，好拳法，不敢请教林掌门，这套拳法，在正气门中，唤作什么名目。”

    林霸图抬头望天，沉声说道：“七伤拳，一练七伤，七者皆伤，此拳名唤七伤拳。是我正气门诸多绝艺之一，想不到，世俗之间，还有拳法，能引到我这门功夫。”

    “七伤拳，好名字，好拳法。”范勇喃喃了念了两遍名字，突然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林霸图面前。林霸图倒是被这家伙吓了一跳，我不就是摆个姿式装个逼么，你至于被我的王霸之气震倒么，我这虎躯还没有一抖呢。

    “请林掌门允许我范家拳馆，学习这七伤拳之术。”范勇咬牙，呯呯呯的磕头了响头，吓得范氏其他的弟子目瞪口呆。

    好醒目的汉子，难怪范家会派他来跟进这越女峰一事，林霸图心里也暗暗佩服，这范勇，走的每一步都让事情向更好的一面发展，若是换了一个人来，就算和正气门不结下死仇，也必然恩怨纠葛不断，而这一路走来，本来谋对产业的事，大大方方的就认错了，接下去顺理成章的变成请教武功，就算请教不成，正气门反而会觉得亏欠了些什么，不再好意思向范家拳馆追究。

    “这七伤拳在正气门，也算不得什么不传之秘，既然五行拳已经外流，七伤拳也不是不可商量，但是范勇，你能代表范家么，你上面，可还有长辈呢。”林霸图叹了口气，明知这票家伙是来谋夺自己产业的，偏偏这个汉子让人恨不起来。

    “好，既然如此，待我回拳馆，跟馆主商议之后，再来请教林掌门。”范勇极为决断，知道这事绕不过范承弼等人，现在多说无益，挥一挥手一班人马，随之离去。过不多久，门外传来两声惨呼，又归于寂静。

    林霸图倒抽了一个冷气：“好狠的人。”

    姬如梦掠出门外一圈，回来报告：“守拙和守一，都死了，范家的人杀的，真是想不通，这两个人虽然没什么用，但也不至于要杀掉吧，不过师兄，你听到惨叫时，就已经想到原因了吧。”

    林霸图缓缓的点了点头：“所以我才说好狠的人，这个范勇，不简单，在他的心目中，越女峰的晶柱价值远远比不上可能从我们手中得到的七伤拳拳法，一边他杀了守拙守一，是为了向我们表示，从此利用他人谋夺越女峰这一条路，已经被堵死了，一边，他这是在替范承弼他们下决定，就算范承弼他们不同意他的想法，现在也不可能的，因为，范承弼选择的那条路，已经被范勇给掘断了，接下去，范家只能选择对他们更有利的合作方式，跟正气门交好。”

    姬如梦美目转动：“果然好厉害的人物，短短时间，就决定了事情的发展方向，这样的人才适合领导一个门派，师兄，你果然变了，以前的你，可没现下这么厉害，让人生惧。”

    林霸图低头道：“若是师妹不想完成师父的遗愿，师兄我回归以前的状态也并无不可，若是真想要发展正气门，你还是当以前的林霸图已经死了吧，看看守一和守拙，生死完全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你希望师兄是范勇，还是守一守拙。”

    姬如梦淡淡的叹了口气：“以前的林师兄，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