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的吧。”
一听练字,枫巧就一头变两头,紧忙推拒,道:“那是皇上叮嘱三皇子练的,奴婢就不用搀和了……奴婢找三皇子,是因为刚才皇上差郑喜公公送来了一件新的狐裘,说天儿要转凉了,穿上御寒。”
夏侯伊有些意外,进房果然见到一个大木盒,掀开盖子,里面整齐的叠着一件尚好的狐裘。夏侯伊神情并未见喜,而是侧头问向枫巧,“父皇……有让郑公公赐什么去千乐宫吗?”
枫巧一愣,神情略有哀伤,“自从一年半前,皇贵妃差点伤了三皇子,皇上就很少去千乐宫了。听人说,即便是去了,也是站在外面远远看着里面,却从来没有进去过。再加上近来国事繁忙,还有皇后娘娘有了身孕……”
枫巧越说声音越小,最终止住了话语。
后面的事,夏侯伊理解,小脸上多了些黯然,mo了mo狐裘,低喃:“他们都说,母妃中了疯魔,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母妃。都说……父皇不爱现在的母妃……”
“不,一定不会是这样的!”枫巧急忙打断,蹲上前双手扶住夏侯伊的手臂,“虽然奴婢不懂宫里的事,也不怎么明白这世间的情情爱爱。可是奴婢看得出,皇上还是深爱着皇贵妃的,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否则皇上不会总是去远远看着她……或许只是怕再让皇贵妃伤心,所以皇上才刻意保持了距离。三皇子千万不要听外面那些奴才们瞎说!!而且……而且三皇子,别人不了解三皇子,奴婢了解,三皇子比任何人都温柔,比任何人都注重亲情,也是那样的尊敬皇上喝皇后娘娘……”
枫巧急得不行,舌头都忍不住打转儿,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逗你的,别认真。”夏侯伊忽然一笑,将小手搭放在了枫巧的发上,揉了揉,“如果在外总是说我的好话,宫里人就不会和枫巧玩儿了。”
枫巧脸色一僵,轻咳两声紧忙掩饰过去。
夏侯伊微微动了下眸子,他凝视了枫巧一会儿,若有所思。但很快就将视线拉回到狐裘上,说道:“枫巧,你会女红,我不会,能教教我吗?”
枫巧一愣,“啊”了一声,“三皇子要缝补什么,奴婢来就好。”
夏侯伊摇摇头,将狐裘从盒子中拿出,“父皇兴许到现在也不知道,即便是南雪山的人……在千乐宫那种地方,也是会冷的。母妃一直强忍着不愿向皇上低头……”夏侯伊说着,眼中流露出了暖意,“我想将这狐裘亲自改改,给母妃送去。”
“三皇子要去千乐宫……?!”枫巧一惊,虽然一年半三皇子时而也会偷偷跑去后院,仅是站着陪同,可真正去接触皇贵妃就很少。
而且……若是再接近,皇贵妃很有可能再度伤害到三皇子。
夏侯伊看了眼枫巧,因她的诧异而稍稍有些不悦,枫巧急忙捂住自己张大的嘴,心里边儿也是一阵难过。
纵是被狠狠伤害过,可孩子寻母,却是永远无法阻止的。
“我不会进去的,也进不去的。”夏侯伊突然开口,然后走向了一边,金眸中渐渐淡出些落寞,“我不会再那么冒失,伤害到母妃的。”
犹是想起那年皇贵妃因那事而遭受到的非议,看来夏侯伊一直在自责,枫巧心中一痛,走上前自后轻轻拥住夏侯伊纤薄的身子,“三皇子……奴婢家里也有弟.弟,即使穷,却活得无忧无虑,三皇子明明身在帝王家,为什么却看起来承受了这么多……三皇子,奴婢会一直陪着三皇子,若是三皇子难过,哭出来就痛快了!”
夏侯伊感受着身后枫巧的颤抖,他有些讶异,这世上竟有人会对他如此。他低下头看着那紧拥着他的却因为干活儿而稍稍有些粗糙的指尖,用小手轻触,然后安静地问道:“枫巧……你弟.弟叫什么?”
夏侯伊拉开枫巧的手,回身看向脸都哭花的枫巧,用小手替她抹了抹眼泪。
枫巧抽泣,愣了一下,小声说道:“奴婢弟.弟是读书人给起得名字,今年三岁,叫语,大名是莫语……”
夏侯伊微怔,“枫巧……你姓莫吗?”
枫巧闻言,一下就鼓起了双腮,“真是的三皇子……奴婢都侍候三皇子这么多年了,三皇子竟然不知道奴婢的姓氏!”
“莫枫巧,这名字还ting雅致,与相貌不同。”夏侯伊一笑就笑了,晃晃手走开了。
枫巧瞠目结舌,双手mo了mo自己的脸,“奴婢……奴婢相貌怎么了嘛,怎么说也是亭亭玉立,多少男子倾慕呢!”
“宫里又没什么男人……枫巧想要父皇恩赐对食吗?”
“……”
“……!!三皇子,您又戏弄奴婢!!”
“呵呵……乖,不闹了。”
房间里难得又传出了些许笑声,恰好兰儿端着热水自房门前经过,她顿了下足,眉心紧锁,捏着盆子的手也稍稍用力,“娘娘因为你,那般自责,那般不幸,你也没资格这么开心。”兰儿咬住下牙,眼神更显冰冷,“是因为枫巧还在身边吗……哼。”
兰儿冷哼了一声,端着盆子离开了。
便是这一时,房内的夏侯伊突然像是感觉什么,眉心轻轻蹙动。
“三皇子,怎么了,脸色不大好。”枫巧担忧地问道。
夏侯伊轻轻摇头,只是下意识抓住了枫巧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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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几日又过,原先枫巧以为夏侯伊的改制狐裘之事只是戏言,没想到他真的下手亲自将那名贵的狐裘拆了线。不过他平日再是聪慧,缝补这件事上,也是有些稚拙了。
他尝试缝了一些,针脚都是凌乱的,平日不善表露情绪的三皇子,如今也有些不愉快了,整张俊脸都写着“不开心”三个字。这倒是让枫巧得了乐子,偶尔也会取笑一二,两人如姐弟般,那份熟悉丝毫不像主仆。而且枫巧对夏侯伊的照顾,也可谓是越来越心细,偶尔也会趁着夏侯伊不在的时候,偷偷将他弄乱的针脚拆了重来。
夏侯伊看在眼里,也没任性固执的非要揭穿,因为即便他想要亲手给母妃弄这狐裘,可处处透着风的狐裘,怎么说也拿不出手。
天气见凉,一下到了中秋时节,太医推算凝文大约还有十日就可以临盆,宫里的人都忙着准备四皇子的到来,千乐宫也稍稍松懈了一些。
虽然狐裘尚还差了一些,不过夏侯伊还是决定先提前前往千乐宫看看自己的母妃。
这,还是他这一年半来,第一次真正的想要进.入到千乐宫里。
这一日,宫里人都为了布置中秋,所以千乐宫的守备稍稍松懈了些。夏侯伊穿了整齐的衣裳,独自向着千乐宫走去,对这里,他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熟悉,而这种感觉,他知道是由于那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女子住在其中。
到了千乐宫外围,夏侯伊并没有从正门进去,平日里他也和慕将军徐将军他们修习了不少武学,而且有着超凡的天赋,所以放轻脚步这件事,对他来说如鱼得水。再加上他今日心情不错,是故动作更为敏捷,而且他也有耐性,早早便在此处等着侍卫们换班。
夜幕很快降临,中秋时节的热闹声很快也传到了这边,侍卫们的心都变得有些浮躁,恨不能早点换下然后喝点小酒吃点小菜。
这时换班的几个人已经向着千乐宫而来,守门侍卫一见,终于按捺不住,提前就上去迎人。
“哎,怎么才来!”
“你看看,这才晚了这么一会儿!”
两番人相互寒暄几句,恰好将空挡留了下来,夏侯伊唇角微微一动,白色鞋尖一转,便滑入了千乐宫内,然后靠在没人看到的地方,长长舒了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方法进.入一个地方,不紧张便是骗人的。他稳了稳心情,视线看向正宫之中,当那一道被灌注的铁栏杆印入眼帘的时候,眉心微动,他听说了父皇为母妃设下这道门的事以换她在千乐宫自由的事,可当真看到时,还是觉得心口会疼。
夏侯伊轻轻咬了下牙,抬头看向这比自己高处许多的铁门,步子略有踌躇,那年脖颈上留下的窒息感犹在。
一年半了,终于再度能面对自己的母妃了。
夏侯伊轻轻捏住衣角,深吸口气又上前一步。里面忽而传来了幽幽琴声,带着些凉薄的旋律,声音平静,一点也不焦躁。
同时一个让夏侯伊日夜思念的声音伴着琴声自内而出:“小颜……是小颜回来了吗?”
夏侯伊没有回答,又上前了半步,指尖轻攥铁栏。
许是感觉到有些奇怪,里面的琴声戛然而止,即刻便有一股冷意渐渐溢出。
“是谁?竟然连千乐宫也敢来?”声音透着寒冷,也带着些威慑。
夏侯伊沉默良久,轻吸口气终是开口:“夏侯伊。”
三个字落下,千乐宫中突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夏侯伊接下来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那门口安静的等待着里面人的回应。
恰好这时小颜也端着自御膳房取回的饭菜,一见夏侯伊竟站在门口,小颜整个人都惊住了,险些连饭菜也掉了,“三……三皇子。”
夏侯伊闻声,怕引来侍卫,先看了眼外围,而后用指尖点了下唇,这才重新看向这边。
谁料刚刚恍回神,便自铁栏之内突然伸出一只手揪住了夏侯伊的手腕,然后将他狠狠拽向了门的那边。
一阵突然的震荡向着夏侯伊袭来,幸好他还算敏捷,紧忙用右手遮挡在铁栏之前挡住了前方。而那腕子上传来的冰冷的温度与几近执着的力道却让夏侯伊眉心再度一蹙。
“你竟然还敢来?呵呵呵……这回是谁陪你?皇上?还是你的母后?”门后的声音传来,含着笑意,却透着凉薄与嘲讽。
夏侯伊先是有些讶异,但神情却压下了些凝重,反而伸出右手抓住了那只正紧扣着自己的手,道:“伊儿只是思念母妃,来探望母妃,何必要扯上别人。”
千雪因为夏侯伊语气上突然的改变,似乎也吓了一跳。她确实也没想过,才短短一年半没见这孩子,竟已经有了几乎能让自己感到威慑的气势。
忽然察觉夏侯伊想要靠近自己,千雪突然一顿,霎时将手抽回并离开了门口。
“够了,趁我还没动真正的杀意,赶紧滚出我的视线!”
冰冷的话语自门的那头道出,夏侯伊金眸微动,垂下的睫毛略有暗淡,然后上前道:“母妃,千乐宫很冷,伊儿亲手改制了狐裘,不过伊儿手笨,尚未做完。今日是东卫的中秋,儿不愿母妃独自一人。若是母妃不愿见伊儿,伊儿就不多扰了……母妃……”夏侯伊顿顿,语气放软,添了许多不舍,“保重。”
他垂下眸,指尖缓慢的离开了那铁栏,半晌,收敛了心情转身离开。
然却不知,此时门那一面的千雪,却因他那短短的一句话陷入了沉默。她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回想着方才那与她一样冰冷的手腕,她想像之前一样去嘲讽,去冷漠,可是却不由自主的将手攥起。
纳兰千雪这一生,是这样深爱着夏侯泰这个男人,并且拼尽全力去迎合他的喜好。
可是夏侯泰就算到了最后,也不知道即便纳兰千雪害怕炙热的地方,却也不喜严寒,那么多年,她都身居在千乐宫这寒冷的地方,不愿搬走,只因这里充满了与他的回忆。
没想到,到了今时今日,她纳兰千雪身陷囹圄,被众人唾弃之际,还能有一个人想到她是害怕寒冷的。
天上夜云飘过,将遮住的月光散开,一缕幽蓝的光线顺着铁门映入,透出了千雪那冷漠的金眸,里面丝丝血红依旧,突然间她走上门前,低语:“孩子。”
夏侯伊蓦然停步,小心翼翼,但也没有转身,而那双眼中,也比方才突然多了些光亮。
千雪凝望着他,渐渐走近大门,双手紧握着铁栏,淡淡而道:“终究,我也是你的母妃,所以要提醒你一句……这皇宫里的人,都是容不得我们这样的异类存在的。并非是讨厌,而是因为害怕,人不都是如此吗?因为害怕,因为嫉妒,所以会想方设法去除掉。所以不要去试图相信什么人,不要去试图接近什么人……因为接近你的人,若他并非真心,便会置你于死地。若他出于真心,便会因你而死。我们纳兰氏的人,看似强大,但却无比弱小……因为人心,要比这敏捷的身手,肮脏的太多了……呵呵呵……”千雪笑了,回过身欲走。
然这时夏侯伊却忽而开口说道:“若是有人待我是真心,我便会用尽全力保护他。岂会眼睁睁看他为我而死?”
许是戳中了心中一些忧虑,夏侯伊忍不住反驳。
身后千雪顿了顿步子,突然间笑开,这笑就好像在嘲笑着一个单纯而不经世事的孩子的戏言,然后她再也没说任何一句话,径自向着深处走去,很快便再度传来了那冷漠的古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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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夏侯伊便从千乐宫返回,然而在他的脑海里,一直萦绕着千雪最后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