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摇摇晃晃,众星捧月一般被搀出一条醉汉,胖脸惨白如满月,小眼睛通红象仁丹,领带胡乱在脖子上缠了一圈,白衬衣的下摆一半在裤子外面当啷着,胸前满是反刍出来的美食。二人见了,赶紧向两边躲开。
可是没想到,醉汉的红眼睛还挺好使,不知怎么就一眼瞧见了有意躲在陆乘风身后的张院长,一下吃了伟哥一般,坚挺起来,挣脱左右,抢上一步,就要搂张军风的脖子,幸好张军风早有防范,一下子闪身躲开了。醉汉一个趔趄,差一点摔在地上,后面的几个男男女女见状,赶紧抢上来,扶住了他。
醉汉重又疲软,上半身无力耷拉着,歪脑袋斜眼瞅着张军风,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疯子哥,兄弟我……我……要是饭碗丢了,就……就……就上你那儿去,行——吗?”
张军风没听见一般,只是心疼地责怪跟着他的那几个人,“你们怎么让胡厂长喝成这样子,多难受呀,快送回家让他躺着,一定要送到家门里啊。”
那个喝醉的胡厂长见张军风不答复他的请求,更加大声晃着脑袋坚持着说:“哥行——行嘛?”这几句听起来就更含糊了。
张军风见状,忙和颜悦色地对胡厂长敷衍着,“好说,好说你先回去休息呢。”说着就向旁人挤眉弄眼地,意思是还不赶紧把这个丢人现眼的哥们弄走。胡厂长听了张院长的承诺,可能心里一下子满意了,脑袋忽地一下又耷拉下来,嗓子眼里发出“呕呕”几声,看样子还要吐,大家见到这个架势,赶紧一起使劲,夹着他就向门口走去。
陆乘风看着胡厂长,心里挺同情地想,唉没准现在的胡厂长,就是一年后的自己呢在国企,大家上班时都感觉没劲,可要是真丢了饭碗,可能就更没劲了。
二人随着小姐走进电梯,电梯门关闭,直升到三层。
小姐在前面引领着他们向一侧走廊尽头走去,张军风这才向陆乘风轻声介绍说,“刚才那个胡厂长,就是被调整单位的副头,挺不错一个人,才从总部供应处高升到下面没几天,啥都没捞着,就要失业,活动经费也彻底打了水漂,真真是偷鸡不成还失了把米,你说这命有多差,怪不得喝得那么多。”
这招待所三层原来陆乘风可没少来,现在一打量基本上还是老样子,走廊地上铺着猩红色的提花地毯,墙纸在壁灯照耀下,反射着柔和的幽光,印象最深的墙上挂着一溜电脑做出来的卡通风格美女**画,不顾年长色衰还依旧站在那里。走廊两边是一个个高档包间,部分门缝里透出刺眼的白色光芒,“哗啦,哗啦”掷骰子行酒令的声音隐隐约约不绝于耳。
他们来到走廊尽头,那里二狗把门站着二位穿马甲的男服务生,走在最前面的小姐向服务生做了个手势,服务生得到指令一般,必恭必敬微微向两个人弯了一下腰,随后转身推开身后一扇毫不起眼,类似消防通道出口的铁门。
领班小姐的引导任务到这扇暗门前就算是结束了,一个男服务生在前面继续带领他们走进铁门。陆乘风进了门,拐过一个弯,没想到眼前竟然现出了一道继续向上去的楼梯不禁心下大惊喔,怪不得刚才在楼下乍一看这个建筑与以前相比,好象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呢,原来里面竟然又多了一个加层。
依旧是铺着猩红色地毯的走廊里十分安静,两侧墙壁上都包着吸音的皮革材料,柚木制的通高墙围与天花板上的一盏盏射灯整体看上去十分协调,使人咋一进入,顿时感觉既庄重又豪华。
他们来到左手第二个门前,服务生伸手推开厚重的木门,悄然退下,走在后面的陆乘风听到里面传出来清丽甜美的两个女声:“欢迎领导光临。”
陆乘风走进包间新奇地四下打量。门边是一座半圆形的吧台,里面琳琅满目摆满了各种中外名烟、名酒,绝对是珠光宝气,有的甚至连久经考验的陆乘风猛地一下也叫不出名字来。吧台对面靠里一点是一间洗手间,墙面通体贴着乳白色高档瓷砖,中间是一幅真人大小的全裸美女出浴鎏金瓷砖画,紧里面还有一个白地红纹大理石砌就的冲浪浴缸,镀铬的五金件银光闪闪。
穿过一条细长的过道,就进了餐厅。宽敞的餐厅中间放着一张不是很大,覆着水晶玻璃板的镂空面红木圆桌,边上四张高脚椅也是红木制成的,都经过精心打磨,乌油油的,一看就是上品。对着入口靠墙边,是一套白色皮沙发,侧面墙角还有一套转角布艺沙发。
最吸引陆乘风眼球的是迎面墙上竟悬挂着一幅启功大师的书法真迹,上面写着:“群贤毕至”四个飘逸隽秀的大字,侧墙上还有一个壁龛,里面摆放着一座整根象牙雕成的“大观园”,不到寸把长的百十个人物玲珑剔透,栩栩如生。
陆乘风乍一见这两件珍贵的艺术品,一下子就看呆了
张军风向服务员低声布置完,也走了过来,凑到正站在书法作品前发呆的陆乘风身后,得意地说,“怎么样?给宝贝镇住了吧。”
“嗯确实是宝贝”陆乘风若有所思地回答,并用手点指着繁体“群”字长长的那一撇,由衷地赞叹,“这一划,确实是得到了书圣王羲之的精髓。你看这线条,张驰有道,弹性十足,灵动而不轻浮,沉稳而不失洒脱。可以想象,启功老先生在创作的时候,一定是力透纸背,起笔如滚滚黄河之水奔流而下,落笔如潺潺小溪开合自如,真是神来之笔呀。以前看《启功作品集》,就曾经对这幅字心驰神往,没想到今天竟然有幸见到真迹了,就这一点来说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那是国家不是有个口号叫什么‘藏宝于民’吗,我建议你们这些久居京城的部老爷,也应该不时抽空到我们这偏远地方开开眼界,宝贝多着呢咱中国上下五千年,要说物华天宝,本地那是头一份。”
“我这个土老冒今天还真是开眼界了,”陆乘风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神情,“有大师的真迹,还有国际上禁止交易的象牙,这样一个装修得跟ji院似的秘密**窟,活宝贝也出类拔萃,就不怕警察找你们?”陆乘风声音压得低低的,顺手指了指正在桌边忙碌,被旗袍裹得身材前凸后蹶两个丽人。
“诶,思想不纯洁了吧,流氓本性暴露无疑,警察的头可是这儿的常客呦。”张军风点指着陆乘风,很不以为然地说,“你也不动脑子想一想,俗话说‘远嫖近赌’,谁会在自己单位的招待所里整那些乱事?别忘了,群众的眼睛可是雪亮的。”
张军风见陆乘风听了,脸上反而更加疑惑不解的样子,不得不进一步向他解释,“你是知道的,咱们这儿建成没几年,还就山凹凹里屁股大这么一块小地方,接待客人或者是领导之间商量个事,只有这个老招待所还上点档次。但这样就难免让群众碰见,产生些个不必要的闲话,所以才不得不弄了这么个不对外公开的加层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瞎说,糊弄谁呢,”陆乘风觉得他的解释很牵强,不屑地晃晃脑袋,“不吃点野味,弄那些长沙发,浴缸干啥使?千万别告诉我那些只是摆设。”
“还是你有经验,不愧是个中高手。”张军风就是会适时夸人,可这句话听了怎么都觉得别扭。
“什么他**的有经验,傻子都看得出来”陆乘风大声嚷嚷起来,对他们这种厚颜无耻的刻意抵赖,表达自己的不满。
“真是没有的事,傻子你说咱俩啥事没一起干过,你还不相信我?就那点子屁事,现在算个逑呢?我瞒你干啥。”张军风急赤白脸的,还不得不压低了声说,脸憋得通红。
看他不象是强装出来的无辜,陆乘风露出有些歉疚的表情,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张军风害怕再受到诬陷,索性彻底坦白道,“说实话,我每次过来,也大都不闲着。不过好地方确实不在这儿,你要愿意,哪天我带你考察考察。”
听了这句话,陆乘风真是彻底相信了,看来这地方确实只是一个光明的**场所。
菜上的差不多了,张军风拉着陆乘风移步坐到桌子旁边的红木椅子上,大大咧咧地对服务小姐挥着手说,“把我上回在你们这儿存的茅台拿一瓶出来。”
“嘿,关键时刻怎么舍不得啦,”陆乘风打趣他,“刚才不是说好一人一瓶的吗?”
“酒到是有,而且还是去年从贵州酒厂里直接买出来的,保真不过我是为你着想,怕你一会耽误了好事,今天咱们还是点到为止吧。”
“我能有什么好事?”陆乘风看起来有些装傻充愣的样子。
“一会还不去见你那个,啊——?”张军风笑眯眯地故意把话只说了一半,试探着陆乘风的反应。
陆乘风即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得不“嘿嘿”强笑了两声,算是默认。此时正好服务小姐用托盘托着茅台酒上来,陆乘风眼角瞧着她婀娜的身段,一下想起了一位故人,就探身向前凑近张军风神秘兮兮地小声问,“诶,你说这个和那个丰乳肥臀哪个更性感?”
“什么丰乳肥臀?”张军风搔了搔大脑壳,不解地问,更象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嗨,胖哥哥,还记得度假后门路边上那个小饭店吗?怎么,把小奴家全忘在脑后啦——?”陆乘风拿腔拿调地说,逗的张军风笑得前仰后合。
张军风熟练地一把拽开酒瓶子盖,晃了晃瓶嘴里封口的玻璃珠子,亲自给陆乘风和自己满了第一杯,一股茅台酒所独有的强烈酱香味顿时在屋内蔓延开去。张军风眯起眼睛,津津着鼻子,故作陶醉,一语双关地说:“嗯,确实够味。”把陆乘风逗得更大声音哈哈大笑起来。
“别说,经你这一提醒,我倒是还真想起来了,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张军风咂吧了两下嘴,看似回味无穷。
“小连。”陆乘风脱口而出,看来记忆力确实不错。
“对,就是叫小连,来,那咱们这第一杯酒就为那个小连干一个”张军风豪迈地举起酒杯。
“嘿你这个有女性没人性的东西,咱们兄弟俩几年没见,这第一杯酒怎么就为个娘们干呀。”陆乘风矫性的老毛病又犯了,不高兴地说,不过这刺挑得确实有点道理。
“嘿嘿一提到她,我就立刻想到咱俩狼狈为奸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小连’这个名字其实是代表了一个历史时期呢,你说为了那些火红的日子,咱们是不是应该干第一杯纪念一下?”张军风还滴酒未沾,脸就有些兴奋地发红了。
“对,对,说的太好了。”陆乘风想起他们一人泡一个妞那段好时光,也飘忽起来,“咱就为‘小连’干一杯”
张军风瞅着行云流水一般逡巡满酒的服务小姐,客客气气地说,“今天我们是家宴,自己来,你到门口候着就可以了。”确实,要谈的都是私房事,咱们张院长看来还是很注意影响的,保持光辉形象在公共场合就是要做到随时,随地。
小姐听了,忙把酒瓶放到桌上,象一片落叶似的,很快就无声消失在吧台后面了。
“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陆乘风呵呵笑着问道。没有了外人,尽可以原形毕露。
“刚回来那阵子,多多少少还有些联系,后来远水解不了近渴,谁还有心思再玩下去?现在没再理她。”张军风目光迷离,好象还很回味的样子。
“你这他**的也太不负责任了一点吧?嫖完了,好歹还得结个帐呢。”陆乘风几杯酒下肚,感觉兴起,脱下西装外套,解开衬衫袖扣,胡乱向上撸了撸袖子,一副粗俗像。
“负责任?负个屁责任这年头谁还扯这个虚头吧脑的东西,现在就是有人站在你面前说他‘负责任’,你信吗?你敢信吗?”
陆乘风听了,感同身受不住地点头,看来这个鸟人经过政治斗争的历练,果然堕落得又上了一个层次。
老友重逢,又借着三分酒意,张军风肆无忌惮,摇头晃脑侃侃而谈,“我这几年算是开始由聪明变糊涂了,没办法呀,全民族地道德缺失那些制度呀,原则呀,其实都是他**的擦屁股都嫌硬的一堆废纸,文件越出越多,这人可是越来越难对付,越来越难管理,为什么?说了归齐,还是没有最基本的相互信任度呗。
乘风,应该你也有体会,这官场上的尔虞我诈,笑里藏刀,一套套的潜规则,哪有几条符合传统道德标准。
你精通历史,众所周知这明朝昏君多,万历帝二十年不上朝,全国州府以下的官吏缺额达到三分之一,可国家安定,经济发展,孩子有次问我为什么?我当时也想不通,后来就此专门去查了《明史》。没想到得出的结论竟然是,国家靠传统儒家思想编织成的道德纽带紧紧维系着,谁也跑不出大圈。在现在看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嘛。”
这中央提出‘八荣八耻’,我乍一看心想,这不是小孩都懂得的道理吗?可是拿到实际生活中一考察,靠真是提得太有必要了。现在就是个看门的,都想要刁难你一下,更别说那些实际掌握权力的人了,大权打捞,小权小捞,都想着法地把那点权要变成钱。”
陆乘风听到这里,心里不住暗自哂笑,张军风这个大仙估计还真是能掐会算,他怎么就知道我上午在他们大门口被保安给非礼了一把?保不准就是他们这些领导以身作则,亲自教导出来的。陆乘风同样作为领导,当然也不白给,听了他的谬论,马上理论联系上了实际。
陆乘风感觉到张军风这几年可能受了不少刺激,要不就是酒喝得太过兴奋,越说越有点走题了,赶紧端起酒杯,制止他说,“哥们,传统道德上还有一条,‘莫谈国是’来,咱们今天只叙友情和女人,其它都是扯淡,干了,干了。”
张军风一饮而尽后好象暂时清醒了些,又想起了最先的话题,回过神来,慢悠悠地问陆乘风,“好,那咱们兄弟就谈点风月。哥们,几年不见,突然大驾光临,说实话,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这话问得有水平啊。
“嗯——”陆乘风其实一路上都在不断思考,一旦张军风提出这个问题,怎么答复他,或是采用何种方式答复他。他一边貌似专心致志地从烤羊腿上撕下一片肉,一边偷偷抬眼瞥了对面张军风一眼,想,此一行的真正目的,终究是要大白于天下的,现在供出来,可以趁早给张军风提个醒。
“你小子确实是位大仙”陆乘风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故作轻松地说,“有闻见病人放屁就能判断他肚子里病根的本事。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是受到了单位里某些人的暗算,派我追那笔巨额尾款来的。”
尽管有思想准备,但还是没想到陆乘风能这么直白,张军风听了,微微一愣。
陆乘风语调渐渐沉重起来,“我其实心里根本不愿意接这个差使。你想,那么一大笔钱到现在还没有着落,原因很复杂,不光是表面上设备配套有问题这么简单,肯定还有很多历史遗留问题和不能公开的内幕在里面。”
“我寻思良久,实在是左右为难啊。如果不来,上面就有人正等着找我的麻烦,年终一准要向我发难。我如果来了,这里面肯定得牵扯到你这个技术负责人,技术问题解决了,你们就再也没有继续拖欠工程款的种种借口。技术问题不解决,我那边还是交待不过去,还是要授人以柄。考虑到咱们的关系,我真的是进退两难,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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