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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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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在空中,飘向高山,飘向大海。

    骑马活动结束后,外面的风更急了,他们只好进了帐房。羊肉也煮好了。马少青在毡中间放个盆子,把羊肉锅坐在盆子上,揭开锅,帐房里顿时弥漫着带点腥味的香味。

    除了宿善果,其他人吃过肉,敬酒。敬完,猜拳行令。不一会,大家都有酒了,也就放开性子,无拘无束地喝起来。马少青也比先前活套多了,他要和宿善果唱着酒歌喝酒,宿善果说:“我真的很高兴,也想和你唱酒歌,可我不喝酒呀”

    丁小凡就对他说:“只要你高兴,你唱,你输了,酒我代你喝了。”马维存、马维义也说他们给他代酒,宿善果就答应了。于是他俩边比划,边唱上了:

    一个么就尕老汉么哟哟,七呀十七来么哟哟,再加上四岁么呀子儿青,八十一来么哟哟。

    他俩摇头晃脑,叉腰捋须,比划着唱了一段,就边唱边划拳:“八仙寿呀,我不喝,六六高升还不喝,七巧七巧你(我)喝酒。”输了拳的宿善果就端起酒杯,两人共同唱道:

    这一杯子美酒么哟哟,你(我)呀么喝上吧哟哟,这么样子喝来么呀子儿青,这么样子醉来么哟哟。

    这段唱完,宿善果把酒递给丁小凡。丁小凡就把酒喝了,两人又比划着唱第二段:

    三十两就白银么哟哟,我买呀匹马来么哟哟,这么样子骑来么呀子儿青,这么样就跑来么哟哟。

    就这样,他俩按歌词中唱的内容,一会儿比划着尕老汉喝酒捋胡子,一会儿又比划着骑马拽缰绳,一会儿又比划着端枪打猎,惹得两位女士不时的发出一阵阵快乐的笑声。

    唱了一会儿酒曲,又行了一会儿令,什么比灯笼,三打白骨精,英雄美人怕老婆,猜枚数数,喝着喝着,在帐房里跳起来了,男士们随便拿把笤帚或什么东西,当作扇子,扭来扭去,他们醉醉歪歪,踉踉跄跄,其情其状,令人喷饭。两位女士拍着手,打着拍子,嘴里哼着刚刚学来的小曲儿,其乐融融。

    他们乐够了,天色也不早了。马少青做了点面条,大家吃了点,带着一身的疲惫,也带着一脸的兴奋,驱车赶回马莲沟,他们谢绝了马维存的再三挽留,在暮色苍茫中踏上了回家的路。

    车子在沙石路上颠簸,凌琳提起了他们上山时讲过的那个故事,就嚷着要丁小凡继续讲下去。丁小凡已经喝高了,但他神志还清醒,只是舌头有点僵硬,但吐字还算清楚,就答应了她。他在醉眼朦胧中,接着讲起了那个故事。

    第二天一早,太阳出来之前,青山爷骑上枣红马,就往下了夹闹的地方赶去。走近那儿,他远远地看见夹闹上夹着一匹狼,那狼见有人向它走过来,就发出一声又一声凄历的嗥叫。青山爷心中一阵窃喜,怀着一颗复仇的心,一步步逼近他的猎物。走到近前,他看得真切:这是一匹灰狼,背部到腰呈现灰色,夹杂着一些黑毛;肚子以下至脚,黄白相间。与袭击了他家和他的羊圈的那只大灰狼一模一样。他听人说过,狼是一种群居动物,家庭观念十分强烈,它们和人一样,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制,夫妻共同养育后代。因此,青山爷断定,眼下逮着的这只青年灰狼,不是那只大灰狼的子女,就是它的弟妹,总之是一个窝里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青山爷走近它,它毛发直竖,向着青山爷发出令人胆颤心惊的咆哮,之后,它气喘吁吁,两眼闪着凶光,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令人恐怖的声音。它与青山爷对峙着,情绪慢慢地平静下来。然后,它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青山爷,一动不动,仿佛凝为岩石。青山爷后退了几步,从肩上取下狼皮套绳,整理好扣子,准备甩过去套住它,然后把它勒死。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那只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当它猜到他的意图时,它颤抖着,毛发直竖,它摇晃着脑袋,发出充满威胁的山摇地动般的咆哮,仿佛要用这怒吼吓退即将来临的死神。

    青山爷打了一个趔趄,出了一身冷汗,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他镇静了一下,甩开绳扣,当绳扣从空中飘过去,就要落在那狼的头上之际,只见那狼张开血盆大口,低头咬住自己被夹的前脚,咯嚓一声咬下了被夹住的那只爪子,撒开三条腿,没命地逃跑了。

    青山爷被眼前的情景震憾了,他愣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慢慢地走过去,从夹闹中取下那只温热的、血肉模糊的狼爪,心里一阵发怵。向那只狼望去,只见它拖着一条没爪子的狼腿,一颠一颠地奔跑在草原上,他看着远去的已经残疾的狼,跳上枣红马,扬鞭猛抽了一下马屁股,马嘶鸣一声,朝着那狼猛追过去。

    狼毕竟没有了一只爪子,马越追越近。青山爷在整理套绳,他沿着扣环把绳子绕了一圈又一圈,然后,他一手攥着绳子的一头,另一手掌着绳环,打算在靠近狼的一瞬间甩出去,套住狼脖子,拖在马后,带回羊圈,让黑豹和四虎活吞了它,为他死去的老伴,以及那些被狼咬死的羊只和受伤的牧羊犬报仇。

    一会儿,狼被追到一个小山包上,就在青山爷甩出绳套的一刹那,那狼突然停下来,它翻转身来,坐在地上,昂着头,发出一声长嗥。接着两眼射出阴森森的绿光,紧紧地逼视着青山爷。马见到狼的凶残样子,忽然停下来,由于惊恐,不禁一个猛子立起来,毫无防备的青山爷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他赶紧爬起来,目不转睛地望着狼。他俩离的不远,互相之间能看清对方的表情。双方都逼视着对方,两眼射出仇恨的光。互相之间既害怕对方,又想战胜对方。双方就这样对峙了一阵子,那狼突然一跃而起,向青山爷冲过来,张开血盆大口,直向青山爷的脖子咬过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枣红马急奔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狼嘴。狼撞上了马,撞得两眼直冒金星。等它回过神来,朝马的脖子咬去,马一躲,狼扑了个空,马回转身,抬起后蹄,朝狼踢去。狼向后一坐,迅速往前一窜,窜到马的前面,又一次瞅准马的脖子,狠狠地咬下去,马长嘶一声,撩开后蹄,发疯似地胡乱踢了一阵子。

    在狼和马混战之机,青山爷一直在寻找套狼的机会。等马稍稍安静了一下,那狼已经丢开枣红马,跑出了一截路,向小山包下的山谷跑去。青山爷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口气,去安抚焦躁不安的枣红马。马的脖子被狼咬了一个洞,血汩汩地往外冒。青山爷脱下汗衫,撕成条子,接起来,给马包上,坐在那儿愣了愣神,抽了几锅子条烟,拉着受伤的马儿往回走。

    回到羊圈上,马长青带着车把式和他的马车赶来了。他走进帐房,拿眼看了看马长青,一句话也没说,就瘫坐在地上,眼泪就刷刷地掉了下来。

    那只咬掉自己爪子的狼,经过一番生与死地较量,逃回了它的领地。青山爷猜得不错,它就是那只大灰狼的孩子。母子相见,悲忿不已。

    狼是高度社会化的动物,它们有严格的组织机构和森严的等级制度。在天河流域数千平方公里的草原上,分布着无数个狼的王国,它们互不侵犯,和平共处。必要时还可以互相帮助,协同作战,共同对敌。

    大灰狼和大公狼统治的王国,势力范围在乌牛掌以南的狼居峡一带。这一带以及整个天河草原上,生活着各种草食动物,给狼们提供了充足的食物,所以,在一般情况下,它们不会对家畜发动袭击。在与人的关系上,狼们严格地遵循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生存逻辑,尽量避免与人发生正面冲突。它们只所以对青山爷及其羊群发动攻击,完全是因为青山爷先侵犯了狼的利益,草原上平衡的生活被人为地打破,眼下,它的另一个孩子无缘无故地遭到青山爷的暗算,丢了一只脚,只身逃回了王国,新仇旧恨,狼们岂肯善罢甘休。

    大灰狼迅速地聚集起它的臣民,决定对青山爷和他的羊群,发动一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那天,青山爷坐在一个山包上面,掏出那根永不离身的烟锅子,装上烟,点着,猛吸了一口,缓缓地吐出来。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在微微的晨风里轻轻地飘散。突然,羊群一阵骚动,青山爷警觉地向四周张望,当他的目光投向东南方向时,他张开的嘴怎么也合不到一块了。

    那是狼群,是狼居峡王国的战斗部队,正在疯狂地向他冲来。不一会,这支用犬牙武装起来的队伍,呼啸着冲进了毫无抵抗能力的羊群,整个羊群就像炸开了锅,惊惶失措地四处乱窜。六神无主的青山爷吓得直打哆嗦。这时,一条狼向他逼过来,朝他龇牙咧嘴,凶狠的眼睛里射出复仇的光,嘴里发出沉闷的咆哮,令他心惊胆颤。他本能地向后退着,再向后退着。那只狼一直盯着他,没有向他发起攻击。很明显,这只狼只想把他和羊群隔开,其他的狼裹挟着他的羊群向南移动。

    面对突如其来的狼群,青山爷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由自主,一直往后退着,眼看着他的羊群被凶恶的狼队全部赶走。

    他回到羊圈上,让马少青火速下山把这一情况向马长青做了汇报,马长青感到事态非常严重,便报告给了支书江大鹏。江大鹏就给了他十个基干民兵,荷枪实弹,上山剿狼。

    到了羊圈上,已是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中午。他们吃饱喝足之后,便在青山爷的带领下,出发去寻找羊只。青山爷带上伤势较轻的四虎,一路嗅着一路向南走去。

    他们跟着四虎,翻过一座小山包,进入一条河谷。这是天河的源头之一,清粼粼的河水,在光滑的石头上流过,泛起一朵朵白色的浪花,流水紧急的地方,水花溅在石头上,升腾起淡淡的一团雾,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七彩色斑,绚丽多姿。

    四虎在河边嗅着嗅着,吱吱地叫了起来,不肯往前走。青山爷以此判断,羊群已在这里过了河,向西走了。青山爷挽起裤角,抱着四虎下了河。这水是祁连山的雪融化而成的,水温很低,青山爷一下水,感到彻骨的冰凉。他踩着光滑的石头,摇摇晃晃地向对岸蹚过去。

    过了河,四虎又嗅到了羊群的踪迹。青山爷向对岸招招手,大家纷纷卷起裤角,一个跟着一个过了河。跟着四虎往西走。

    他们走了大半天,到天黑也没有见到羊群的影子。这时,他们离帐房已经有几十里路了。大家停下来,准备安营扎寨。

    这里有许多口泉眼,他们一个个捧起泉水就喝。那泉水冰凉冰凉的,十分爽口,喝一口就终生难忘。

    他们喝足了水,洗了洗脸,稍事休息之后,一天的疲劳消散了不少。于是就自觉地分了工,拿枪的去打猎,拾柴的去拾柴。青山爷搬了几块石头,找了一块平坦的地方,垒了一个三叉。顺手拔一把枯芨芨,划根火柴点上,随便捡了几块干牛粪,丢进三叉里,爬在地上,对着一个炉洞口往里吹气,三叉里就冒起了缕缕青烟,袅袅娜娜地升到空中去。于是傍晚的草原上,就有了几分人气。青山爷吹了一会儿,火着起来了,这时,拾柴的人也陆续回到这里,青山爷就把柴火一根根折断,塞进三叉里,火立刻就旺了起来。

    青山爷找了一块平板石,拿到泉水旁洗刷干净,平放在燃得正旺的三叉上。他做完这些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沉闷的几声枪响,不一会,又传来几声枪响。大伙知道,打猎的打着猎了。

    青山爷在泉边坐下来,从腰间的刀鞘里抽出小刀子,顺手捡起一块石头,翻来覆去地看看,放在地上,从泉子里舀了捧水撒在石头上,开始磨刀了。等他磨好了刀,打猎的扛着猎物来了,是一只野兔和一只旱獭。

    青山爷剥了野兔,再剥旱獭。他把肉切成薄薄的肉片,扔到被烧红了的石板上,石板上立马升起一股青烟,一股香喷喷的野味钻进每个人鼻腔。很久没有动过荤腥的人们,馋得直流涎水。

    他们边炕边吃,边说边笑,不一会功夫,一只野兔和一只旱獭就被他们炕着吃了。他们商量了一下明天的行动,又说笑了一阵子,瞌睡虫儿就钻进了鼻子,一个个打起了盹。于是他们找了一块背风的地方,背靠背睡在没膝深的草丛中,呼呼地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时分,他们进入鸟儿墩地界。鸟儿墩位于乌牛掌的西南面,中间地带有天然形成的一个土墩子,从地面上突兀而起,高约三四百米。上面很平坦,长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因其它动物上不了墩子,便成为鸟儿栖息、繁衍生息的天堂。他们发现了血迹和死去的羊只,根据血色和羊尸的软硬程度,青山爷判断,他们的羊群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于是大家的情绪一下子紧张起来。因为他们不知道狼队是不是一直跟着羊群?有多少狼?他们十一个人和几条枪能不能对付得了这群穷凶极恶的野兽?

    他们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一段路,四虎在没膝的冰草丛中边嗅边前进,草丛中不时地飞起老鹰、秃鹫、乌鸦和不知名的鸟类,跑出狐狸和小型动物,使本来就心虚的人们更加心惊胆颤。在这些猛禽飞起的地方和兽类跑过的地方,就会发现羊的尸体和斑斑血迹。老鹰们在鸟儿墩上空盘旋,乌鸦们聚集在鸟儿墩底下,呱呱乱叫,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发现了羊只。羊们惊魂未定,稍有风吹草动,它们就像没头的苍蝇,乱跑乱撞。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四面八方把羊只聚拢到一起,数了数,四百多只的羊群,只剩下不足三百只了。

    他们在围绕着鸟儿墩方圆四五里的地方搜寻了一遍,收效甚微,几乎没有再找到失散的羊只。马长青呼喊着,把民兵们集合到一起,简单地叮咛了一下注意事项,稍事休息,赶着羊群往回走。

    起初,他们基本按来时的路往回返,快走出鸟儿墩时,四虎不安起来。一会儿,它抽动着鼻子,使劲地嗅着,嗓子眼里发出呼呼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它向着东南方向一个劲地狂吠;狂吠一阵子,就围绕着青山爷呜呜的呻唤。青山爷和大家就十分地警觉起来。他们向远处张望着,不久,他们看到了狼,一只花白胸脯的狼,站立在一块高地上,瞪着恐慌的眼睛望着他们,人们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不已。他们正在不知所云的时候,花白胸脯的狼对天长嗥了一声,另一只狼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站到了花白胸脯的狼旁边。

    “队长,打吧。”有一位拿枪的民兵,轻手轻脚地走到马长青的身旁。他边说边举起枪,向狼瞄准。还没等马长青发话,他的枪就响了。子弹沿着弹道向狼射去,花白胸脯的狼咆哮一声,一跃而起,一个箭步,直向人们扑来。说时迟那时快,青山爷急忙从另一位民兵的手中接过步枪,迅速顶上一颗子弹,举起来,朝着那狼扣动了扳机,一颗子弹不偏不倚地射向狼耳,把花白胸脯狼的左耳朵穿了一个洞,钻进它后面的另一条狼的前腿上。那狼发出凄历的惨叫,发疯般地逃跑了。花白胸脯的狼见情况不妙,掉转头跟着那狼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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